死于暴雪的孩子

调查者说

希望对灾难的记忆长久一些

    11月9日至12日，席卷中国北方的暴雪造成了至少32人的非正常死亡(不包括交通事故)，很多地区的降雪量和积雪深度突破历史同期极值，初步评估此次降雪过程整体已达60年一遇，局部地区突破百年一遇。此次暴雪中，最让人震惊的是，在多个地方，大雪压塌校舍，孩子因此死去。这时，人们对南方的冰灾记忆犹新。

    值得警惕的是，如今“××年一遇”字样频频出现，除对自然破坏力的惊呼之外，还或多或少表达了对人的开脱。

    就个人生命来说，60年很长，但对一个民族、整个人类来说，灾难必须产生教训，才能让人们应对下一次灾难。不幸的是，很多时候，人通常很健忘。记者从一个侧面记录这场夺命暴雪的过程，希望对灾难的记忆长久一些。科学家说，一个巨灾时代已经来临。

    “蔬菜冻死了，明年再去栽。大棚压塌了，天晴扶起来。龙凤学校娃，一去，咋就不回来？”暴雪肆虐过后，有人在网上写下这样的文字，哀痛这些遭遇不幸的孩子。

    “蔬菜冻死了，明年再去栽。大棚压塌了，天晴扶起来。龙凤学校娃，一去，咋就不回来？”暴雪肆虐过后，有人在网上写下这样的文字，哀痛这些遭遇不幸的孩子。据民政部统计，截至11月15日14时，中国北方地区严重雪灾已造成32人死亡，包括5名学生，这其中，3名是“龙凤学校娃”——河北省邯郸市永年县临名关镇龙凤学校的小学生——在11月11日晚餐时，他们就餐的食堂房顶被大雪压塌，同时造成25人受伤。

    张现恩隔着大门望去，学校餐厅没有了踪影，就连废渣也没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他最后一次看到那个餐厅是5天前，那时这个简易建筑刚刚垮塌，整个彩钢板顶棚连同支撑它的金属架重重地砸了下来，成为六七百名小学生以及他们家长的一场噩梦。

    大雪初下时，龙凤学校的孩子们还为可以堆雪人、打雪仗感到兴奋，没想到这从天而降的欢乐在第二天便变成了伤痛。

    “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未见过！”11月11日事故发生后，张现恩在接到电话赶往学校的路上，仍然不敢相信大雪竟能压塌校舍，直到最后见到身负重伤的孙子，他才真切地感到：这天气非比寻常。

    “轰地整个房顶就掉下来了”

    餐桌挡住了下落的屋顶，救了很多同学

    其实，一切并非没有征兆。

    10月下旬以来，大气环流出现强烈调整，冷空气活动加强。

    11月1日，河北邯郸市永年县的最低温度已经降至-3℃，破了往年纪录。暴雪之前，气象部门已经发出暴雪预警，县政府下发通知让各乡镇做好防范措施。

    然而，事情往往是这样：没经历灾害，不会明白灾害的猛烈。

    灾害天气11月7日开始露出端倪，浓雾当天锁住了河北省会石家庄的机场，40多个航班延误，大雾还导致多条高速公路封闭。

    8日下午，大雾逐渐散开，也是从这个时候，大雪开始席卷河北大部分地区。

    石家庄地区的降雪10日凌晨逐渐加大，升级为暴雪，到11日6时，积雪深度48厘米，达到了当地有气象记录以来历史同期最大值(之后更达到55厘米)。

    12小时后，从石家庄向南150公里，位于107国道上的永年县，县城北边西滩头村的龙凤学校进入了晚餐时间。

    学校共有3个餐厅，都是四面砌砖上架彩钢板顶结构，三—六年级的同学们进入最大的一个餐厅打好饭准备就餐。“三年级有4个班，其他年级都是3个班，每班50多人。”五年级1班的王天说。

    此前，大雪已经给永年县造成了麻烦，道路封堵，不少建筑垮塌，其中包括县城中心的蓝鸟家具1500平方米的商场。11日下午4点多，商场墙面倾斜，屋顶塌落，在建成5年后结束了寿命，价值上百万的家具被压在下面。所幸无人受伤。

    田东桥也是五年级1班的，和王天之间只隔着一个同学，他也听到了餐厅垮塌前的响声，头上的金属架和彩钢板掉落后并没有砸到他，他躲在桌子底下。这些餐桌挡住了下落的屋顶，救了很多同学。

    这时，王天在他附近，也没有被砸到。而王天身旁，他们的体育委员鲍少东被压到腿，动弹不得。

    出事学校是明星学校

    消防队被暴雪堵在了路上。赶到学校的家长看到3个餐厅塌了两个

    王天和田东桥自一年级起就在龙凤学校就读，他们的学校旁边是龙凤幼儿园。这家学校在当地颇有名气，创办于2002年，是经县教育局批准的封闭式寄宿制民办学校。建校8年来，总投资997.5万元，建筑面积约30000平方米，学校共拥有教学楼7座，学生公寓楼5座，还有大餐厅、溜冰场、健身房、微机室、实验室、图书阅览室、洗浴室、医疗室等。

    从办幼儿园起家，如今龙凤学校在永年县已经发展为包括两所学校、四个幼儿园在内的教育集团。在出事之前，学生家长们都认为其是不错的学校，2006年该校还被评为邯郸市明星学校。

    鲍少东四年级才转学到龙凤学校，读了一年多便遇上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刚砸到腿时我没有感觉，过了一会儿才疼起来，我喊救命，后来老师把我救了出来。”他说，那时还有其他同学压在下面。

    体育委员鲍少东呼救时，王天在桌子底下躲了一会儿就往外跑，跑到门口又有东西砸下来，重创了他的脊椎，他说当时太害怕，忘记了疼痛，看到一条缝隙，挣扎着爬了出去。“雪还在下，天好冷。”

    最为幸运的是田东桥，这个机灵的小孩迅速爬出废墟，身上没有受伤。“我出来后听到很多还压在里面的同学在哭，他们多半是吓哭的，其实没有伤到。”

    据孩子说，教课老师平常都是在办公室吃饭，当时餐厅里只有十几个生活老师，他们负责照顾学生的起居。“房子塌下来，他们有的跑了，也有人受了伤。”

    学校教职工展开自救后，附近的家长和居民也闻讯赶来。

    这时另外一个餐厅又塌了，那里面有个溜冰场，平时低年级有个班在其中就餐，幸好当时他们已经吃完饭离开了餐厅。

    田东桥想到9岁的弟弟田东帅，向老师请示后跑到二年级教室，弟弟的老师告诉他，东帅受伤已被送往医务室。

    永年县消防队事发后迅速出动赶往西滩头村，但是由于暴雪，他们被堵在了路上。张现恩赶到学校的时候，消防队还没到，很多受伤的孩子已经被送往医院，其中包括他上四年级的孙子张雨朦。

    张现恩回忆，他看到3个餐厅塌了两个，只剩下一个小餐厅。然而，5天后他再次来到学校时，仅剩的那个小餐厅也从地上消失了。

    暴雪虽大，却封不住龙凤学校餐厅垮塌的消息，这一悲剧很快在县上传开。事发后不久，永年县官方便通过媒体主动发布了新闻，报道称：永年县洺关镇龙凤私立学校食堂房顶被压塌，造成28名学生受伤，虽经全力抢救，其中有两女一男共3名学生死亡。事故发生后，永年县委、县政府紧急安排对全县中小学的房屋安全进行全面摸排。

    永年县的一名官员表示，目前政府已经对龙凤学校垮塌事件作出了定性：事故原因完全属于不可预测的天灾。他还表示，事故已经过去，而政府尽了最大努力处理善后，现在已和死者家属达成赔偿协议，而伤者医疗费全免，而且还安排政府宾馆给看护伤者的家属免费居住，政府目前最要紧的是集中力量进一步做好抗灾工作。

    龙凤学校的孩子们就没那么幸运。准备吃饭的时候，11岁的王天听到房子响了两声，这时他被同学挤了一下，勺子掉在了地上，他随即弯腰去捡。“轰地整个房顶就掉下来了。”探访“废墟清理了，原因咋鉴定？”

    11月16日一大早，张现恩还是和一些家长聚集到学校大门口。他们并不接受将事故原因完全归于天灾。“废墟都清理干净了，事故原因咋鉴定啊？”一名家长说。

    永年县除生产蔬菜外，还是“中国紧固件之都”。西滩头村龙凤学校就紧邻国内最大的标准件集散地，周围居民经济条件不错，平时忙于生意，所以很多人都将孩子送到私立寄宿学校上学。龙凤学校学生在校连上两周的课，然后第二个周四回家，事故正好发生在孩子们回家的头一天。

    家长们愿意付钱送孩子读私立学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对公立学校的教学质量普遍表示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