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对生活进行煞有介事的总结。如果我们没有从世界杯得到足够的快乐，那么起码生活中应该多一些这样的笑话吧。

　　——中国人对我的宽容和友善超过了我的想象

　　去年这个时候，作为卸任的国家队主帅，博拉·米卢蒂诺维奇离开了中国，1年之后，作为朋友和旅人，他再次来到自己熟悉的人群中。日前，米卢在广州接受了《南方周末》的独家专访，对于他而言，这大概又是一次面对记者“零距离”努力的一场对抗，或是游戏。

　　南方周末：您知道，中国功夫里有一种叫太极拳，过去中国记者一直认为您是太极拳高手。今天再次面对中国记者，时过境迁，情况是不是将有所改变？

　　米卢：(哈哈大笑)太极拳？我知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必须承认的是，接待记者在我的工作中不是第一位的，我更需要的是与我的球员、足协的官员进行沟通，还有我们的球迷。我当然清楚记者想要什么，但很抱歉，有一些我这里没有，有一些我不可能给你们。在中国的两年多时间，从主席袁伟民先生到足协的其他官员，大家都给予了我充分的尊重，我也要同样尊重我的每一个合作者。我也知道，在中国某些人对我的执教和处世方式不满，但我可以给你举个皇家马德里队的例子，前几天他们在昆明也踢了网式足球，在北京，他们也以积极的比赛姿态体现了对中国的尊重，你应该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

　　南方周末：记得以前您曾给朋友讲过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位作家，生前对周围的人都极尽赞美之词，非常有绅士风度，但他去世后人们却意外发现，他的日记本里全是谩骂。您是否也会有这样一本日记？

　　米卢：如果你能从我这里得到答案，那我就肯定做不成和那个作家一样的绅士了。其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少是需要用恩怨来划分的，比如我执教的时候，媒体觉得我和有着最深的矛盾，但是前几天我到北京，我们还在电话里进行了非常愉快的交谈。在昆仑饭店，我还和现任国家队主教练阿里·哈恩交换了一些看法，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问题。

　　南方周末：您离开中国后，什么是最值得你挂念的？李响这样的知己，曾经的辉煌记忆，这个国家的文化，还是包括其他什么？

　　米卢：应该是中国人民的微笑，尤其是中国队出线的时候每个人脸上幸福的笑容。就我所从事的职业而言，能否给那里的人们带去快乐是我最在意的。比如塞尔维亚和黑山也是我祖国的一部分，前一段他们邀请我回去担任国家队主帅，我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回绝祖国的征召是痛苦的，但我真的无法确认自己能通过足球带给他们快乐。你知道，那里已经承受了太多的苦难。有些压力是我无法承担的。

　　南方周末：我们注意到，饮料中您好像最喜欢喝咖啡，而且一定是很甜的，而不是苦咖啡。

　　米卢：是的，生活中我更喜欢甜的东西，类似胜利的味道。当然，你必须清楚，生活中是什么滋味都会有的。

　　足球是上帝的玩笑

　　南方周末：作为职业教练，您离任后一直拒绝评论中国足球的人和事，这可以理解，因为它与您的工作职责无关。但中国人还是希望听到您对中国足球的一些看法，比如换个身份，作为朋友。

　　米卢：我理解中国人的心情，他们总是希望我能指出哪些地方出了问题。那么好吧，请拿出记录的姿态，对于世界杯上为什么中国足球没有好的成绩，我今天要宣布自己的研究结果了。在韩国，比赛开始前我去了教堂，我请求上帝帮助中国队，上帝答应了，他问我希望得到什么，我说“就让我们像法国队那样吧”，后来上帝兑现了我的愿望，正如你们所知道的，上届冠军法国队小组赛没有出线……

　　南方周末：这是我们熟悉的博拉的幽默，但我想您交到中国足协的总结里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幽默吧？

　　米卢：不不不，我从来不对生活进行煞有介事的总结。如果我们没有从世界杯得到足够的快乐，那么起码生活中应该多一些这样的笑话吧。足球有时真的是上帝的玩笑，你不是它的主宰，我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只是自己对生活的态度。态度决定一切。

　　现在我问你一个问题行吗？在一个人的生活中，谁是他最好的朋友？这个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他最大的敌人？南方周末：这是典型的稳守反击啊。还是想听听您的答案。

　　米卢：我想应该是心态。我们每个人做的事情都取决于他的态度或者习惯。如果总是一种消极的态度，就不会有好的结果。比如上次我翻一本有关姚明的杂志，通过打美国NBA的经历，他现在知道要上健身房了。他现在身高没有什么变化，但他态度的转变带来了太多的进步。我想姚明的表现对我们年轻队员来说是一个榜样，也表明在一个集体项目中每个人应该做些什么。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我一直告诉我的队员，要永远有追求好成绩的梦想，当你取得成绩的时候，比如走在大街上人家跟你打招呼的时候，这种感觉是非常幸福的，这就是我理解的享受足球了。

　　南方周末：您是否有可能再次为中国足球做点什么呢？比如重新出任国家队的主教练，或者开办足球学校。

　　米卢：这个问题现在回答还不适合，我觉得重要的是中国对足球永远保持这种热情。我倒是觉得如果能和一群孩子在一起，那一定非常幸福。上次走之前我去了西藏，这次又去了丽江，都属于中国最美的地方，我很惊奇那么偏远的地方还有很多踢球的孩子，而且人们对我像其他地方一样熟悉而热情。可以说，我永远是中国的朋友，也永远是中国国家队的朋友。

　　我比过去更受欢迎

　　南方周末：去年的这个时候，您离开中国。整整一年之后重新来到这个国度，哪些故事还在轮回？哪些东西已悄然改变？

　　米卢：首先我要纠正你的一个严重的错误。我从来就不曾觉得我离开过中国，Never(从来没有)。我还是要再次问你一个问题，我走在酒店门口，为什么那么多人还是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南方周末：因为您比去年这个时候更有魅力了？

　　米卢：不对，因为他们看到博拉从来就不曾改变。他的热情，他的尊重，也包括他的太极拳。既然他们喜欢这样，我为什么要改变？

　　南方周末：在中国的街头，您还会被人们一眼认出，与以往相比，他们的态度和表情有没有变化？

　　米卢：如果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看上去博拉比过去还要受欢迎，好像刚刚为这个国家夺得了一项世界大赛的锦标。我来广州的时候，在机场和一位体育官员开玩笑：哈哈，我认识你，不是当初喊“米卢下课”喊得最凶的那个人吗，怎么也来接待我？当然，他是冤枉的，我只是想说明，中国人对我的宽容和友善超过了我的想象。

　　南方周末：中国足球总是热衷于大场面，这次邀请皇马来华更是如此，对这种商业化足球的奢华您做何评价？

　　米卢：即使仅仅从经济角度看，能让皇马在中国停留一周，中国人的投入也绝对是得到了超值回报。重要的是，大家此刻不应该只以经济或足球的角度看待这次盛典。我一直对中国在SARS中遭遇的苦难念念不忘，再没有什么活动能像皇马的中国之行这样，最直观和迅速地“让中国重新成为中国”。皇马和中国龙队的比赛，我听说世界上有120多个国家进行了现场直播，这是一次伟大的合作，它让那么多患难的心灵重新体验快乐足球，更让世界感受到了中国在SARS之后呈现的热情与活力。

　　南方周末：非典期间，远在墨西哥的您捐献了1万美元，当时的想法是怎样的？

　　米卢：其实我并不希望回答这样的问题。很多时候，做一点善事并不是为了让别人知道，即使你平时是个富有表现力的人。我当时只是为中国人民感到担心，那时候能更深的感受到，中国人的生活与我的生活有着那么不可分割的联系。正如作家海明威所说的，“你不可能作为孤岛独立存在”。SARS中每一个生命的离去，我都认为是自己失去了生命中的一部分。当时我只是想向中国人民表达我的担忧，我的关切，尤其是我的感激。对于中国人给我的那么多的尊重和热爱，我一直心怀感恩，当然愿意通过一切可能的方式来回报。

　　南方周末：中国人也同样关心着您，前些日子听说您开车遇到一些小麻烦，现在应该没问题了吧？

　　米卢：(故作惊讶)有这回事吗，我怎么没听说？博拉会遇到麻烦吗？

　　南方周末：您曾开玩笑说，自己有1001个女友，我们可以继续把这个玩笑开下去吗？比如，在墨西哥的情况怎么样？

　　米卢：在这个问题上我是不开玩笑的。三年前来中国的时候，我就给自己立下了三个戒律：戒烟，戒酒，戒女人。我遵守了我的原则。我来之前刚刚在墨西哥买了一栋很漂亮的别墅，那里住着我美丽的太太和可爱的女儿，我必须强调的是，我是个居家男人，热爱自己现有的生活。如果你们看到我对女士总是满怀热情，那是因为我对她们充分尊重。倒是与男性朋友相比，我的异性朋友显得太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