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发生的车祸,至今没有结论。残忍的现实折磨够了你我的神经,一桩早就该诉诸法律的事件却一直被寄予“私下”解决的奢望。每个人对车祸双方的褒贬评价都有不同的标准,现在只能等待法律的裁定。
不知道还要争执多久,不知道结果更顺谁的心意。不过有一点现在就可以肯定,车祸事件里,谁都不是赢家。
我不是张玉宁的球迷,围绕在他身上太多扑朔迷离的是非爱恨着实让人困惑。我固执地认为这是缘自对遭遇不幸的曲乐恒的同情,不管怎样,失去双腿的代价让他有足够的理由去憎恨世间所有的冷漠,蔑视一切为他带来伤害的人们。然而,不管困惑也好,同情也罢,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不管谁受的伤害更深,三年,留给了双方足够的思考时间。张玉宁,除了受到良心上的谴责外还要为曲乐恒逝去的青春和坎坷的未来支付一笔相当的费用。几经变故的曲乐恒,应该能够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既然车祸夺去了你的双腿留下一个健全清醒的大脑,让你继续感受生存的意义,那你就绝对不能轻易说放弃。要知道,你一句索赔不成就要“安乐死”的说法牵动了多少人的心啊!小妹,难道一切对你关怀鼓励的话语和无限悉心的照顾,都没有500万对你来得重要?
张玉宁酒后驾车?
曲乐恒:“其实我也有责任,我要不把脚翘起来放到前面,可能骨头就不会断得这么严重……”
张玉宁和曲乐恒,原本是一对好兄弟,二人相识在足球生涯的青葱岁月里。那时单薄瘦弱的曲乐恒总是被欺负的对象,每次挺身而出为他抱打不平的,肯定是并不高大的张玉宁,鼻青脸肿的小哥俩最终还是难逃教练的惩罚,跑圈罚站成了家常便饭。善良的曲乐恒常常为连累“兄弟”而小声啜泣,大大咧咧的张玉宁则满不在乎地扮个鬼脸,一边逗乐一边说小曲就像个“妹妹”……后来,“小妹”真的成了曲乐恒的“外号”,伴随他走过了十几个年头。
刚出事儿那会儿,我跟同事一起去医院探望曲乐恒,无意中听到了他半梦半醒之间的呓语,反复叨念的竟是“玉宁怎么样?玉宁你在哪儿?”然后猛然惊醒。
曲爸爸知道儿子是坐了张玉宁的车才受伤的事实后,也没有大发雷霆去兴师问罪,反到宽慰家人:“玉宁也是我的孩子,毁了一个孩子,我们不能再毁第二个,他也够不容易的……”车祸发生后,张玉宁就像一只触犯了天条的小鸟,恐惧绝望地躲在父母的怀抱里发抖,一个星期过去了,才敢在父母的陪伴下公开承认错误,而且发誓要一辈子照顾好“小妹”。张玉宁看到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曲乐恒后,满肚子的歉疚让他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反倒是曲乐恒来安慰张家父母:“叔叔,阿姨,你们先别埋怨玉宁了,我想他也很难过。唉,其实我也有责任,我要不把脚翘起来放到前面,可能骨头就不会断得这么严重……没事儿,我身体结实,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还要和他一起踢球呢……”听到曲乐恒如此为自己“开脱”和对赛场的渴望,张玉宁几乎昏过去。
在接下来半年的时间里,张玉宁快成了哑巴,身体的伤痛与心灵煎熬的双重折磨,把他和曲乐恒双双抛向了人生的谷底。
日后,曲乐恒说张玉宁酒后驾车,要求追究张玉宁的刑事责任。但经过交警队和法院的立案侦察确定的最终结果是,张玉宁即便喝酒开车也只能按照交通肇事法规来处罚,而谈不上触犯刑法,所以这件事只能由交通队处理。
俱乐部可以一分钱不掏?
程鹏辉:“俱乐部也没办法,还有其他球员看着呢,我们做领导的也要一碗水端平……”
很多人都忘不了2001年3月29日,曲家父子召开“新闻发布会”,要为车祸事件定性揭露内幕,也正是从那一天起,张曲两家由朋友变成了陌路人。
为什么曲家的态度发生如此大的变化?曲乐恒不只一次说过他不恨张玉宁,也不想拖累他的话,而张玉宁也多次公开表示要为曲乐恒负责一辈子。导致双方彻底翻脸的导火索是曲乐恒跟辽宁俱乐部之间的矛盾。2000年刚刚进入俱乐部主力名单的曲乐恒还没来得及签订新赛季的工作合约,就遭遇了车祸,庞大的医疗费愁坏了全家,因为没有和俱乐部签约,一旦俱乐部不肯认账,拿“管是情理,不管也正常”当说辞,曲家连投诉都无门。
在曲家事先毫不知情的情况下,2000年的最后一天,辽宁俱乐部突然单方面发表声明,宣布了把曲乐恒在车祸中受到的伤害定为非因公受伤,因此也不能享受主力球员待遇。刚刚上任的辽足总经理程鹏辉也很为难:“俱乐部也没办法,还有其他球员看着呢,我们做领导的也要一碗水端平。如果曲乐恒按照主力球员的待遇拿工资,那些辛苦比赛的球员又该要什么呢?医药费能出的我们就出一些,但工资方面恐怕很难再有大的变动了。”
在曲乐恒肉体伤痛的同时,张玉宁也受到了心灵上的伤害。无论张玉宁走到哪里,都要背着黑社会的头衔,球场里遭遇球迷的呵斥甚至投掷石块儿,都成了家常便饭。曲乐恒孤单地躺在医院里,去看望他的人越来越少,或许是他“祥林嫂”式的哀怨让束手无策的人们只能选择逃避。
张玉宁是“自动提款机”?
沈阳交警大队刘副大队长:“最好还是按照法律程序办事,一旦按这个数目赔偿,那以后相似的案件就难办了……”
张玉宁到底要负哪些法律责任呢?他作为交通事故责任者,应当按照所负交通事故责任承担相应的损害赔偿。损害赔偿的项目包括:医疗费、误工费、住院伙食补助费、护理费、残疾者生活补助费、残疾用具费、丧葬费、死亡补偿费、被抚养人生活费、交通费、住宿费和财产直接损失。这些相关的项目加起来,第一次调解时算出的价格是70万元左右,听起来似乎太“便宜”了张家,没有结果。第二次调解前,曲乐恒做了伤残鉴定,确定为一级伤残,实际上两家就伤残鉴定一事也曾争论不休。曲乐恒只出席了第一次调解,第二次调解由他二姐代劳,张家则全部由律师出面,曲家一直坚持一个理由:“我要治病,所以我需要钱,请张家给我钱治病!”至于治病具体需要多少金额,曲家第一次只说要求张家支付以前所花的全部费用,而日后的要看曲乐恒治疗情况再说,这就相当于把张玉宁看成了“自动提款机”。
曲乐恒得到一级伤残鉴定的证明后,按照相关法规,张玉宁应该负责他在今后20年的一些费用,粗略估算一下,不会超过150万元。而曲乐恒提出的500万元,是得不到有力的法律支持的。张玉宁家委托律师对外宣布:“曲乐恒有权利要500万甚至1000万,但最终还要由法律部门来裁决。”律师展示了一下曲乐恒500万元所包括的项目,律师最有疑义的是关于未来50年内轮椅的费用竟高达1129600元,表示无法理解。
沈阳交通大队一位姓刘的副大队长对于曲家要500万元的说法只做了一个简单的回应:“最好还是按照法律程序办事,类似的案件以前有过,但赔偿金额没有如此巨大。一旦按这个数目赔偿,那以后相似的案件就难办了。这个也要500万,那个也要500万,法律就失去意义了。”
张玉宁:我不希望连朋友都做不成
上海德比战之前,记者几经周折找到了张玉宁,由于正处在关键时刻,所以就车祸事件只是简单聊了几句,其中给记者印象最深的话就是“我不希望以后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从张玉宁的口中还能听到“朋友”两个字,有些耐人寻味。
记者:张玉宁,你好!能跟你聊几句吗?
张玉宁:你好!我下午还有训练,请您抓紧时间好吗?
记者:好的。首先恭喜你在上场比赛中进球,希望你以后一直都有精彩的发挥。
张玉宁:谢谢。队友给我的帮助很大。
记者:也许现在提这个话题很不合时宜,但希望你能说说。对于曲家提出的500万元赔偿你怎么看?
张玉宁:(沉默了几秒)太多的我也不想说,他有权利提出任何要求,我了解他的痛苦,这几年我也一直生活在自责中。
记者: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张玉宁: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一切都看法律吧!我尽最大努力承担我应该承担的责任,因为我不想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好了,就说到这吧,我要去训练了。再见。
评论:用法律解决
如果张曲车祸事件只发生在普通人身上,估计该坐牢的坐牢,该赔偿的赔偿,该治病的治病,这桩交通事故早已了断,不至于闹到现在还这么轰动。
到目前为止,交通队已经按相关法律程序进行了两次调解,但两次都没有调解成功,最终还是要靠法院来解决。尽管当初曲父表示不愿找张玉宁的麻烦,不愿影响张玉宁的大好前程,但既然惹出了麻烦,既然触了法,就必须通过法律程序解决。这不是谁找谁麻烦,也不是做买卖讨价还价,而是维护法律的尊严。辽足一句:“管是情理,不管也正常”,听起来冷酷却不悖法理。辽足在整个事件中的出尔反尔、隐瞒真相,使得他们现在撒手不管的做法不够仁义。但如果一个普通单位的普通职工出了这种事情,单位仍能按普通职工待遇签约也让人说不出什么。已从辽足转会的张玉宁也曾一再表示要多挣些钱补偿曲乐恒,但补偿多少两家仍在商谈。这话听着倒也诚恳。而曲乐恒的遭遇,无钱治病的窘境,及曲家四处奔走投拆无门的境遇确实令人不平。既然是重大交通事故,既然有人受了伤害,那就理所当然该有人负责。这个责如何负?由谁来负?还得通过法律解决。
早该通过法律解决的事情,走了一圈“人情关”后,重又摆上了法庭。我们不知是该感到欣慰还是遗憾。曲张两家同在一个单位,曲张两人一块长大,抱着不愿“害”张玉宁的心理,曲乐恒一直对出事前是否喝酒不予回答。这种做法挺讲义气,实际上却是对法律的不尊重。荷兰球星克鲁伊维特、巴西球星埃德蒙多都曾是交通肇事者,但该负责就得负责。名人也好,普通人也罢,谁都不可能凌驾于法律之上。(胡晚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