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的马克坚虽然已经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但他作为中国足协“高参”的角色却并没有改变，在殷铁生应聘2008奥运队主帅的过程中，他依然是评判组的三名专家之一。不过，在过去的这一个多星期内，他思考最多的并不是殷铁生究竟适不适合这支队伍的问题，而是在国奥遭遇了新一轮的重创之后，已经持续了11个年头的中国联赛究竟将走向何方的问题。“这几天，媒体关于中国足协的批评非常之多，这已经是我们见惯不惊的了。国奥打得不好，媒体以球迷代言人的身份自居，表达一些观点与意见，这也是正常的事情。但是，有个别媒体甚至对整个足球职业化都产生了怀疑，这就不能不让人深思了：究竟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说这番话时，作为中国足球职业化具体设计之一的马克坚语气中流露着对中国传媒公信力丧失一种担忧。

    好话坏话都是媒体在说

    南方体育：国奥被马来西亚逼平，很多积存的问题似乎又被重新暴露了出来，对国奥、对足协乃至对整个中国足球的批判可以说成为了这几天媒体报道的主流，你个人的态度是怎样的？

    马克坚：正因为中国足球还很不完善，所以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也是必然的。这种现象不仅现在如此，过去也是如此，甚至在未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同样不会改变。中国足球选择走职业化的道路，就是希望能够逐步地解决这些问题。这些问题与国奥没有打好同马来西亚的比赛也不存在直接的关系。问题总是存在并不断变化着的，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职业化才是惟一正确的道路。

    南方体育：那场比赛最终的结果也确实让人很难接受。

    马克坚：难道战胜马来西亚就能够证明所有的问题不存在了？很多媒体在谈到马来西亚时都强调他们是“业余球员”，但实际上马来西亚足球的职业化开展得比我们还要早！为什么大家都对平局的结果不满意呢？就因为大家觉得我们本来可以打得更好，而国奥队的水平走到能够让大家本来充满希望的这一步，还不是因为在大家看来他们已经拥有相当的水平了？

    南方体育：在职业化已经推行了11年之后，中国足球还是这样，无论如何还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马克坚：中国足球发展的最终目标确实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但是，足球场上这种现象又确实太多了，日本队不就是与巴林队打成了一平一负吗？但是，日本的媒体并没有像中国媒体这样炒作或者造势。很多媒体在这个时候以球迷的名义向足协发难，但实际上，他们所表达的只不过是个人或者单位的一种态度罢了，甚至有人根本就是别有用心。这也正是我们一直最担心的东西，今天东风、明天西风，没有统一的标准或尺度，结果往往是好话、坏话全被媒体说尽了，最终却并没有多少是对中国足球真正有意义或者有帮助的。

    南方体育：在很多媒体看来，阎世铎应该对国奥队的失常表现负责。

    马克坚：我不清楚阎世铎最近在做什么，所以也说不清楚他是不是应该为这个问题负责，但是，每个领导在岗位上都有自己的思路、个性乃至特点，不能因为他所做的事情与外界的期望存在差距，便大动干戈地向他兴师问罪。说句心里话，中国足球出不去也不是现在才有的事情，更何况抽签结果刚刚出来的时候，大家就已经知道这个小组将是很难打的了。

    阎世铎究竟是干什么的

    南方体育：在最近对足协的批评中，包括了将其解散的声音。对于这个问题，你是怎样看的？

    马克坚：我不知道这些人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一定要回到无政府状态才开心？其实，对于中国足协的性质及作用，不要说外面的人不清楚，可能就连足协本身也都有不够清楚的地方。大家都在说足协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似乎很复杂，其实只要将足球运动管理中心理解为相当于足协秘书处的功能，很多问题也就并不难以理解并解决了。在这种情况下，阎世铎的职能究竟是什么，也就一目了然了，作为相当于布拉特的秘书长，他固然有自己的职位与权威，但真正起决策作用的，应该是各项目委员会，管理中心不过起一个贯彻执行作用而已。有些东西也许是阎世铎或者杨一民都不同意的，但是，只要相关的委员会通过了，不同意也得执行，就这么简单。

    南方体育：阎世铎的级别无疑是足协中最高的，以中国的体制，让他听下面人的话，是不是也太不现实了？

    马克坚：进入我所说的理想化状态当然还需要一个过程，很多现实的条件也确实还不具备，但是，足协确实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比如说，现在各委员会的最高领导基本上是副主席了，这就是与国际接轨的一个部分。这个过程也许会比较漫长，但是，总比一些人设想的回到原始状态要好。当然，要是大家都愿意回到从前也可以，不就是我们重新变得只能在学校业余踢球，然后出去比赛被人打到找不准东南西北吗？这绝不是他们所吹捧的搞好，而是真正的搞坏。中国这么大，操之过急不现实，一蹴而就更不可能。

    南方体育：既然足协的愿望是良好的，为什么还会容忍像辽足进中超这样的事呢？

    马克坚：辽宁这次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不好评论。但从我过去的经验来看，如果深究起中国的足球俱乐部，几乎总是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比如说租队参加预备队比赛就是前些年比较普遍的一个现象，我们之所以没有一棍子打死，就是因为首先有人比赛是我们的一个目的，其次，我们也需要给俱乐部缓冲的时间。事实证明，足协的这种有所不为还是起到了很好的效果，现在绝大多数俱乐部的梯队不都已经建立起来了吗。我始终认为，如果我们真的把足球当作一项事业来做，那么便不要怕困难与挫折，因为走向光明大道总是既要付出时间又要付出代价的。中国足球现在存在的很多问题最终肯定是要避免并克服的，但是，现在便对足球过分苛刻地要求，其实根本就不现实。中国足球职业化发展最怕的，就是有人头脑热过了头，总觉得只有自己对，别人都是智商低，结果却恰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一刀切才是政治足球

    南方体育：你对中国足球长期集训和比赛结果两者之间的关系是怎么看的？

    马克坚：无论是长期集训还是短期集训，应该说和比赛的结果都没有直接的关系。不能因为采用哪种集训打好了比赛就说哪种效果好，否则就不好。这是一个纯技术性的问题，一直都有不同的观点，欧洲各国倒是普遍采用短期集训的方式，但这是因为他们自身的体制决定了采用长期集训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一件事情。同是短期集训，有人取得了成功，有人却走向了失败。德国队夺得世界杯亚军时采用的便是短期集训，而法国队小组被淘汰采用的也同样是短期集训，甚至没有进入世界杯的荷兰队也同样是短期集训，所以，将成败归究于集训时间的长短是没有道理的。中国足球拥有举国体制的优势，结合这一国情，足协在集训时间上做出一些协调，给予国家队、国奥队更多的集训时间，以便更充分地准备比赛，这本身并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南方体育：但有观点认为，正是这种长时间的集训，把队员都给练傻了。

    马克坚：这就是训练方法的问题，与集训时间的长短同样没有关系。欧洲的集训通常最多也就是两个星期左右，至于教练如何去运用它，这就是个人的理解问题了。

    南方体育：说到体制的问题，有一个名词也是最近被运用得最多的，那就是“政治足球”。有人认为正是“政治足球”的盛行妨碍了中国足球运动的发展，你同意这种观点吗？

    马克坚：究竟什么是“政治足球”，可能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理解。我倒觉得那些建议将现行足球“一刀切”的观点恰恰就是“政治足球”的观点，因为恰恰只有“政治”的东西，才能够做到这一点。说这种话的人可能对什么是真正的职业足球一点也不清楚。

    南方体育：其实即便是职业足球也是有着很多模式的，不是吗？

    马克坚：确实如此。比如说，很多人都说韩国国奥队的球员都是大学生，连职业球员都不是，却能够战胜我们。他们中绝大多数还在大学读书，这是他们的那种体制决定的，青年球员在进入一线职业球队之前，就是需要进入大学读书，其实踢球早就已经是他们的职业了。作出这一要求的，还并不是韩国足协，而是韩国政府。墨西哥和智利也都属于类似的情况。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情，反映在一些具体做法上，自然也就大相径庭。中国联赛的模式基本上是德国式，这同样也是我们的体制决定的。

    英超才是我们要走的路

    南方体育：关于国有资产是不是应该继续投入到足球俱乐部的问题，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争论，甚至还进了人大代表的提案，究竟我们应该怎样正视这个现实问题呢？

    马克坚：区分俱乐部的投资者是国有还是私营根本就没有任何现实意义！之所以有人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是因为他们对于足球俱乐部本身的性质就缺乏基本了解。在英国，已经有《公司法》明确规定，拥有独立法人资格的足球俱乐部是非盈利的有限责任公司，这也是中国足球俱乐部最终要走的方向。俱乐部不是用来赚钱的地方，盈利也是需要用来持续发展足球的，而不是放入个人腰包。无论是国有还是私营，两者对于俱乐部来说，都是外围的，都只不过是相当于赞助商而已。既然性质只是赞助，又哪里还存在足球是不良资产之类的说法？！

    南方体育：但他们目前是以投资者的身份出现的。

    马克坚：这些企业投资足球，说得好听一些叫回报社会，说得现实一些，是因为足球是很好的广告宣传载体，在这个问题上，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私营企业，他们的动机与出发点可以说是完全相同的。因为市场经济的发展已经证明，即便是国有企业也同样是需要广告的发放，这笔费用他们不投在足球上，也要投在其他载体上。红塔退出之后，他们便做出姿态，说是准备搞网球，还不是一个道理嘛。

    南方体育：广州足球俱乐部一位负责人的观点也是国有企业不是花自己的钱，所以财大气粗，导致了俱乐部间的不公平竞争。

    马克坚：私营企业的老板就没有财大气粗的？从过去这些年的情况来看，确实是有人把花钱不当回事，而这里不仅有国有老总，也有私营老板，这恰恰是我们一直反对的。足协接连出台限薪令，就是希望压一压这种现象，但又有哪家俱乐部真正执行了？通常的理解，似乎是私人老板花自己的钱容易心疼，国有企业就不同了，反正花的是国家的钱。这种理解不仅本身是对国有企业的一种歪曲，甚至可以说简直就是一种污蔑。因为越是国有企业，花钱越是有人管的，哪有像外面想得那么简单的事情。

    南方体育：但是，一旦有政府行为出现，情况可能就不这么简单了。

    马克坚：在德国，相当一部分俱乐部的体育场都是政府资助兴建的；英超曾经出现财政危机，结果政府以出面收购其体育场的形式为其注入资金，待其缓过劲来，再重新将体育场卖回给他们。同样是英超，每场比赛政府都会派出300名警察免费维持秩序，这比我们俱乐部现在要支付安保费还要更为“政府”吧？！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走到那一步，所以好多东西看上去都还比较特殊而已。但是，那一步是我们必然要走到的。

    比较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关于“同一”和“差异”的理论，可以引申出中国足球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统一体，足协与各种社会关系之间有着同一的目标，也存在着多种矛盾(人类社会正是在这种环境中生存发展)。双方如何共存于中国足球之中这是一个现实问题。本报选登足协元老马克坚的访谈，并不代表本报赞同其观点，但其部分观点确实值得深入讨论。（许绍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