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同学在变成朗朗老师之前,是个不修边幅又不讨老师们喜欢的女孩子。 其实“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标语贴得满校园都是,校园文明大检查的时候,朗朗同学也抱了本厚厚的守则,没日没夜地狠狠背了一阵子,在理论上很是“为人师表”了一次。可惜朗朗同学总是记不住“毛概邓论马哲”上“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这条亘古不变的真理,照旧穿了再长上十年也不会变小变瘦的套头衫,背了吃穿住用行都囊括其中的大帆布书包,蹬了总是风尘仆仆一脸倦容的百事流行鞋,在红男绿女中,风风火火地穿行着。 其实朗朗同学也想描描眉,涂涂唇,做做面膜,换个隐形,来个离子烫玉米烫之类的,可是待朗朗同学实地考察了一番,发现文明的进程不仅是要她朗朗付出金钱和时间的代价,而且亦会让她泯然众人矣。利弊得失,经此一番权衡,朗朗同学毅然止住了脚步,依旧做回那个一头乱发,两道淡眉,三颗歪牙的自己。 可是,等到朗朗同学逍遥自在地过了三个年头这样的生活,且开始夹着教案,抱着作业本混进实习老师的队伍中之后,无意中擦着镜片的边缘往四周一瞥,朗朗同学才慌了神。似乎只是一瞬间,身边的先生们便都由休闲一族变成了高级主管,一个个穿了油亮的皮鞋,着了笔挺的西装,打了精致的领带,挂了谦逊的微笑,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昂然走在大道上;女士们呢,则长发披肩、明眸皓齿,更是气质优雅得不同凡响。 朗朗同学突然地恍然大悟,明白上课时为何下面总有学生起哄,一个个跟吃了兴奋剂似的把桌椅弄得噼哩啪啦响;举手回答问题时则会爬到椅子上去,很有一种不把天花板捅个大洞誓不罢休的样子。有时任朗朗同学把嗓子喊哑了,把手拍麻了,亦是无济于事的;下面,照样会有学生把椅子的三条腿翘得高高的,两手抱胸,悠然自得地表演“金鸡独立”的游戏,像极了中学时不爱听课、劳逸结合地边吃东西边背单词、因此便总是被请到办公室罚站的朗朗。 每天带着两袖粉笔灰的朗朗同学,每每疲惫不堪、心力交瘁地被挤出初二(三)班热气腾腾的教室时,总会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一眼那一堆堆叽叽喳喳的小孩子,而后无限悲哀无限苍凉地来一声叹息。 叹息过后,朗朗同学终于一咬牙,花了“巨资”将自己从头到脚来了个彻底包装。第二天去上课时,朗朗同学一推门,全班立即一下安静下来,有人小声在下面嘀咕:怎么又换了“女教主”来上课了?女教主是初二(三)班的原英文老师,一向以严厉冷漠不近人情著称。朗朗同学突然有一丝得意,可惜,这样小小的得意没有持续一分钟,下面便又是习以为常地哄堂大笑了。朗朗同学有些紧张,可是关键时刻她仍然未忘师兄的教诲:两眼注视前方,而后冷冷寂寂地将全班学生一一扫射过去;如果有人依旧不肯就范,她便会将刀片似的厉眼“哧”一下再折回来,直到寒光闪闪地把那人的笑割得支离破碎,战战兢兢地缩回肚子里为止。那一节课果然一路顺风。没人再不依不饶地在课上让朗朗同学唱歌跳舞或是讲笑话,亦没人再把手举到天花板上去;有的,只是一群规规矩矩静坐着的小人儿。 已是春天了。披了长发,穿了套装,挎了皮包,蹬了咔咔带响的皮鞋的朗朗同学走在拥拥挤挤的马路上,想着今日的胜利战果,突然有种想高歌一曲的欲望;一张嘴,却是前几日在课堂上让她出丑的《盛夏的果实》;当时很多小孩子在下面暧昧地嗷嗷大喊大叫着,一边叫一边还声嘶力竭地大嚷:老师,你有没有Boyfriend,让我们见一见好不好?这样喊也便罢了,没想到却恰恰被带队的实习老师撞见,当场便把朗朗同学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通。可是这样一首歌,因了这段小小的插曲,而今唱来,却是含了些许的可爱和温情在里面。 以后再去上课,朗朗同学的课堂便整齐了许多。一本正经的仪表,一丝不乱的长发,一成不变的教风,再加上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若冰霜的言行举止,朗朗同学自我也感觉,已经可以和那些老让她面壁思过、写千字检讨的中学老师们相提并论了。 可是,再也没有小男孩在课下围着她肆无忌惮地打闹,碰掉了她的备课本,跑出了老远,才会回头,扮个鬼脸,大声冲她嚷:Sorry,Miss Lang。再也没有小女孩拉着她学总也学不会的十字绣,编五彩缤纷的手链,欣赏她一听便头昏脑涨的周杰伦的歌了。也再没有全班学生为了捉弄她,在她推门而入时,突然毫无理由地哄堂大笑了。初为人师的朗朗同学,还是因此不轻不重地失落了一阵子。 后来有一天,大约是一个月的实习快结束时,春天的阳光也已经新鲜活泼地漫过阳台,流到教室里来的时候了,朗朗同学上完课,还剩下几分钟,便背着手在教室里转来转去,无意中朝窗外一瞥,便看到对面大楼的拐角处,一棵樱花树已经热热闹闹地开了;满树的芬芳,满树的灿烂,满树的跃跃欲试,像极了十几天前还站到椅子上揉她乱发的孩子们。可惜,窗外是繁花似锦又朝气蓬勃的,窗内,却是沉默冷寂又死气沉沉。这样鲜明的反差,让朗朗同学的心也跟着忽然地明朗又忽然地黯淡下去。 这样落落寞寞地踱回讲台的时候,便发现了那张再世华佗开的处方一样挽救了朗朗同学的纸条:老师,您说过春天的阳光洒到教室北墙上时,要带我们去春游,给我们跳舞唱歌的啊,您忘了吗?右下方似乎原本注了名字,但又被人小心翼翼地涂黑了,一眼看过去,像只漆黑发亮的眸子,惴惴不安又满怀希冀地望着她。 一抬头,朗朗同学便看到42双眼睛正齐刷刷地注视着她,一触到她刀片一样愈来愈锋利的视线,便又齐刷刷地折回去了。可是这一瞬间的交锋,却让朗朗同学憋了十几天的大笑哗一下全涌了出来;而这一笑,则作了导火线,下面的人,也全都稀哩哗啦地炸响了。 又是以前的老样子了:有孩子将不会的问题写在纸飞机上,哧一下飞到朗朗同学的脖颈里;又有孩子举手回答时,身子努力地前倾着,手臂则越过前位很夸张地向前伸展着,大有一种把她的视线全抓到手的架势;还有的孩子把画了龇牙咧嘴的怪物的粘纸,啪一掌贴在她后背上…… 可是这一次,朗朗同学却没有急也没有恼,更没有掷“小李飞刀”,她只是想着,床头乱糟糟堆着的套头衫、大背包、旅游鞋,终于又得以重见“春日”了! 编辑/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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