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院落,藏在山大南校区北门斜对过一条拐了三个弯儿的南北胡同里,每天由此穿梭往返的人们,谁也不会特意多瞧一眼;
除了文物部门、里面的住户及部分专业研究者,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是文学大师老舍先生居住了3年多的旧宅;
由于私人产权住房和文物保护单位的双重身份,老舍故居的保护和管理问题也就有些敏感,“我这里不是景点,不接待参观者。”房主不希望自己的家被关注和打扰。“真正按文物法规定来保护和维修,难度挺大。”文管部门同样为难。
“他是哪个部门的?”
老舍,似乎离济南越来越远了
“10年前我对老济南的民俗风情、地域文化很感兴趣,经常和张昆河教授攀谈,听他聊起老舍先生当年在齐鲁大学授课的情景,感到新奇有趣。于是便查找了一些老舍研究资料来看,结果发现老舍过去在济南长达4年的历史几近空白。”谈起研究老舍的初衷,中国老舍研究会理事李耀曦的神情有些激动,“可以设想一下,老舍与济南——一位现代知名作家和一座历史文化名城,一段整整4年多的情缘,这里面该蕴藏着多少动人的故事。”
10年前的一次查考工作中,李耀曦遇到一件至今让他记忆犹新的事情,那是在老舍的另一处故居,李耀曦叩开那间已成为某单位办公室的房门,问道“舒舍予——老舍先生是在这里住过的么?”屋里一位40多岁的男子茫然地摇了摇头,反问,“他是哪个部门的?”
几年后,这处老舍故居即毁于一场意外的大火,其它两处故居一处被破坏,另外一处也变得面目全非,目前仅剩下南新街老舍故居,这让李耀曦痛心不已,他真切地感到,老舍这两个字似乎离济南越来越远了。
A
水井、隔扇犹在
小院依稀当年风貌
老舍当年在济南的住所一共有四处,南新街58号是他居住时间最长也是目前保存最好的。从1931年夏天到1934年初秋,老舍一直住在这个小院内,成家,生第一个孩子,创作了《猫城记》、《离婚》、《济南的冬天》等大量文学作品。70年过去了,那些文学作品依旧长盛不衰,但其诞生地却日复一日为人们所遗忘。
8月25日记者按图索骥,找到这座四合院,希望翻阅被时光一层层覆盖的历史,感知老舍曾经存在的气息。
这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院落,从外面看是旧红砖墙,配两扇黑漆铁门,和如今常见的居民院并没有多少区别。敲开紧闭的院门,只见西屋南山墙上挂着一块写有“老舍故居”字样的铜牌,可能因为长期遭受雨淋日晒,牌子上已经是锈迹斑斑。整个院落保留着老式四合院的格局,现在分别住着一个大家庭里的3户人家。小院的天井不大,但四四方方,一株隐喻多子(籽)多福的石榴树撑起了半面绿阴,另一株象征生命长寿的香椿则高过了屋顶,几根翠绿的丝瓜沿着晾衣绳四下蔓延,盛开的盆花错落有致地点缀其间,给人一种生机盎然的感觉。据老舍夫人胡 青描述,当年老舍在时,院子里也种满了花草,还有一棵丁香树和一大缸荷花,小院里花香不断,五彩缤纷。从这点上说,小院与70年前相比颇有共同意趣。
“房屋格局变化也不大,就是把原来的草房顶翻建成瓦房了,”屋主、今年74岁的焦淑苓告诉记者,“房子是我老伴徐文升在1950年买下的,因为年久失修,没多久屋顶开始漏雨、坍塌,就在原来的地基上进行了翻盖,同时将原有的影壁墙和二门拆了。”
据介绍,石榴树下的水井还是以前的旧物,当年老舍就用这口井里的水浇花,徐家刚搬进来时,吃水、用水都从井里打,通上自来水后,他们就用一块水泥板将井口盖上了。记者掀开覆在井口上的盖板,一股泉水特有的清爽凉气直冲脸面,正值雨季,泉水距井口只有两三米,水流涌动,清可鉴人。
此外,在徐家居住的北屋,还保留着老舍当年留下的隔扇。半个世纪后,胡 青再次造访北屋时曾深情地忆起1932年盛夏老舍在这里埋头创作的辛苦,“他头上缠着湿毛巾,肘腕子下面垫着吸墨纸,每天至少赶出两千字来,一个夏天拼出了一部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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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我到何处去,那里总有人惦记着我”
济南,老舍的第二故乡
提起老舍与济南,人们脑海中浮现出的多半是那篇脍炙人口的《济南的冬天》,其实老舍专为济南创作的散文远不止这一篇,包括济南的春天、夏天、秋天,济南的泉水、荷花、石城墙、古路、山影等无不见诸文字。
据中国老舍研究会理事李耀曦介绍,老舍一生67年,他先后在北京度过了42年,剩下的25年是:英国5年、新加坡1年,山东7年(上个世纪30年代)——济南4年半、青岛2年半,汉口半年、重庆7年半,美国4年。然而,在老舍一生的散文里,他几乎完全没有写纽约,也几乎没有写过伦敦(写了一点留英回忆)、新加坡,写汉口、重庆、成都的极少,写青岛的有二三篇,就是第一故乡北京——也写的并不多;惟独济南,他不但写了,而且一写就是一个长长的系列,而且,都写得那么典雅,那么精致,那么动人,那么富有诗意!这实在是文学史上一个奇特而又奇妙的现象。
老舍是1930年夏天应齐鲁大学之邀到济南任教,主讲《文学概论》和《文艺批评》等课程,据老舍的学生何兮回忆说,“先生讲课并不看讲义,也很少手势,而能挥洒自如、起伏跌宕……其他许多系的学生也跑来旁听,这在齐大,实属罕见。”当时的南新街58号院内,经常坐满了喜爱文学的青年,和老舍一起探讨文学。
除了写作授课之外,老舍还结交了许多朋友,其中包括洋车夫、拳师、曲艺艺人等社会下层的劳动人民,老舍在《吊济南》一文中写道,“无论什么时候我从那里过,总有人笑脸地招呼我;无论我到何处去,那里总有人惦记着我……济南就成了我的第二故乡。”
总而言之,在济南生活的四年,在老舍的一生中占有至关重要的位置,从个人生活上说,老舍在济南成了家并生儿育女,他的长女即以舒济取名;从创作成果上说,这时期是他创作的黄金时代,他在这里创作了四部长篇小说及一系列散文。
1934年8月老舍应聘到青岛国立山东大学,3年后他再次回到济南安家,可仅仅3个月之后日寇兵临济南城下,为抗战老舍被迫离开济南,当时他曾暗下决心,“我必须回济南,必能回济南,济南将比我所认识的更美丽更尊严。”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老舍没能实现这个愿望,1981年3月,胡 青特意带女儿回了趟阔别48年的济南,实现了老舍的遗愿。此后老舍的儿女舒乙、舒济又先后多次来济南,寻访父亲生前怀念的故居、校园、风景名胜区。
C
私有产权房VS名人故居
“很多规定执行起来难度很大”
多年来南新街老舍故居少为外人知悉,应该说和这所宅子的特殊身份也有一定的关联——半个多世纪以来,它一直是徐家的私有产权房。
1950年买下南新街58号院时,徐家并不知道这里是老舍曾经住过的旧宅,直到1981年老舍夫人胡 青带女儿舒济回济南,到南新街58号院故地重游,这个看起来平凡的四合院才开始变得不平凡。
第二年徐家又陆续接待了日本老舍爱好者访问团和法国、前苏联的一些学者。刚开始他们对此还是颇为自豪的,把与胡 青的合影及对方赠送的字画挂在墙上,对来客也总是热情接待。但这里毕竟是私人住房,日子长了,游人学者的来访参观难免打扰了徐家的正常生活,尤其是1999年这里被济南市政府公布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并挂上老舍故居的牌子后,徐家越发感到别扭,自家的房子好像成了随意开放的景点,而且也没有专项资金用来维修。他们坚持将老舍故居的牌子挂到院内,一方面是怕其遭到人为损坏,另一方面,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家太“出名”,再有客人造访,房主的态度也就冷淡了许多。
“像这种作为私人房屋的文保单位,很多具体规定执行起来难度很大。”济南市文化局文物管理处的同志谈到这点也颇为头疼,据介绍,按照文物保护法的规定,已被政府公布为文保单位的建筑,无论产权归公家还是个人,使用者都有义务负责维修保护,未经批准不得改变其原始风貌,否则必须恢复原样或赔偿损失。但私人住所也是受法律保护的,文管部门很难做到随时监督,除了产权问题之外,维修资金的来源、管理欠缺规范等都使故居的保护和维修陷入了两难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