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醉:庆幸在一个伟大的时代里弄潮
2008-02-29 14:44:00 作者: 来源:人民政协报 |
陈醉系全国政协委员、学者、画家。侧重人体艺术的研究与创作，代表作《裸体艺术论》被海外传媒视为改革开放在中国学术界的标志之一。
(一)
“当画家快乐吗？”一名9岁的小女孩特别想成为一名画家，面对66岁的著名画家陈醉，孩子提出了这个问题。“喜欢画画的人当画家会快乐，”陈醉很认真地回答着这个问题，“这个社会中，绝大部分人需要用劳动保证生存，而不为生存所累的愉快劳动是非常幸福的。庆幸我找到了，科研、创作和国家赋予我的一些社会活动责任，每一项劳动我都很愉快，每一点一滴的智慧、精力和汗水，都聚会到自己的理想王国里了，所以我感到很幸福。”陈醉用“愉快的劳动”来形容自己今天艺术创作状态的从容。
而出乎记者的预料，陈醉将自己今天的成就归于一个伟大时代背景下的一次执著的选择。
至今陈醉仍然珍藏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些剪报。“那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时代，很多现在看来极不可思议的事，那时的的确确存在过。”
我们顺手翻阅，在1988年3月26日第12期《文艺报》上看到了这样一则消息:“最近，在城市文化人居住、工作、往来较为集中的地区，书店和书摊的书架上摆上了一本装帧精美的畅销书:《裸体艺术论》。这本有着235幅插图的学术论著，尽管定价8元，购书人掏钱大多‘十分痛快’。《裸体艺术论》是我国第一本研究裸体艺术的专著……通过对大量裸体艺术作品的研究分析，系统地论述了原始至现代的裸体艺术，该书第一版4万册已经销售一空，第二版将于7月上市。该书作者陈醉系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研究人员。”《裸体艺术论》的出版受到了各大媒体的关注和社会的极大欢迎，仅1988年，就累计印刷了20万册，1988年被舆论界誉为“陈醉年”，1999年，有媒体将这本专著的出版列为建国五十周年重大文化成果之一。若干年后，在海内外不同的出版社分别出版了第二、第三个版本。2007年，为纪念《裸体艺术论》出版20周年，又出版了第四版。第一版的手稿现被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有学者评价说，学术专著成为畅销书，至今依然是出版史上的奇迹。
(二)
“共和国建立后，除了美术院校作为基本功训练允许画人体模特儿以外，创作和展览是不能出现的。这在当时是一个绝对的禁区，与黄色、淫秽等同视之。也许出于有过西洋绘画学习和创作实践的经历，后来又进行科研的深造，对西洋艺术中大量裸体作品而中国主流艺术中这种样式完全空白深感困惑。加上对神秘区域的好奇和自己追根究底的个性，研究生毕业后我就全身心投入这个选题的研究。”历时7年，1987年《裸体艺术论》得以正式出版。
陈醉的行为在当时被视为冒险。其实，就在《裸体艺术论》诞生几年后，谈“裸”色变的情况依然存在。从《裸体艺术论》开始，陈醉在两年中出版的基本著作中再没有出现“裸体”两字，而是用“人体”代替。“出版社是比较避讳‘裸’字的，著作报上级审批的时候，都写的是‘人体’。”
1990年陈醉的专著《世界裸体艺术鉴赏大辞典》完成了，还特别请到了在美术界具有重要地位的刘海粟老先生为该书题写书名。“书名都写完了，结果出版社突然告诉陈醉说出版的时候得叫《世界人体艺术鉴赏大辞典》，因为已临近出版之日，不可能再请刘老重新题写书名，出版社就将原来书名中‘大辞典’中的‘大’字，给拷贝了下来，去掉上面的一横，变成了‘人’字。”陈醉拿出大辞典，扉页上的竖排题字中“人”和“大”字相像，“对于裸体艺术这个叫法，出版社还总是很为难，提到‘裸体’两个字的时候，总是藏着掖着。怕出问题，被扣上一顶大帽子。”
“记得还有一部苏联电影《第四十一》，是作为反面典型内部观看以供批判的。可惜事与愿违，大家看了都很受感染。当然，批判会上照样是要摩拳擦掌、怒不可遏地将它‘批倒批臭’的。‘性’，当年也是一个绝对禁区，改革开放之前是绝对不允许越雷池一步的。青年男女的正常恋爱，都常常被扣上‘小资产阶级情调’的帽子，文艺作品是不可能有任何性的表现的。过分的‘干净’，使国人对国际潮流一无所知。开放之初，一个电影代表团到西方考察，对方问及中国有成人电影么？他们回答说有啊，说我们的儿童片占百分之多少多少，其余都是成人的……弄得对方一头雾水。改革开放后，这个问题松动了，学术界开展了有关人性的讨论，究竟有没有共同的人性？争论激烈。与此同时，还延伸到关于‘人’与‘性’的探究，文艺作品相关的表现出现了，相关学科的研究也应运而生。在文学界、电影界可能对此更关注。文学只限于文字描写，可能走得快一些。电影是可视形象，自然要谨慎得多，记得镜头的尝试和文章的讨论似乎都是从接吻的表现开始的。美术界在主流创作中未见性描绘的出现，个别民间展览有些接近的表现，但很快被取缔了。”
(三)
海外传媒将《裸体艺术论》的出版视为改革开放在学术界的标志。“中国有人在研究裸体艺术，并且还有专著公开出版，哦，中国真的是在改革开放了。”《裸体艺术论》是以性意识为主线去追寻裸体艺术的产生与发展轨迹，而且给人体美定义为“性感、美感和羞耻感的统一”等，这些观点和思路都是前所未见而且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所以被认为是突破禁区最早进入性艺术研究的一个典型。“改革浪潮把我推上了潮头，算是当了一回‘弄潮儿’了。”
“新中国的知识分子真正感受到浪漫，应该说是改革开放后，也就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那是中国文化人最激越、最有抱负、最充满幻想的年代，那是一个大潮起落、汹涌澎湃的年代。我有幸经历了这个年代，甚至有时居然还被大浪推到潮头去弄潮。在学术界，因为太单一了，中国人憋得太久了，所以对任何异样的理论与实践都很好奇，都觉得新鲜，都跃跃欲试。”平和的陈委员用令人振奋的语言将记者带回到一个激动人心的年代，“那真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时代，新的理想、新的举动像大潮冲击着旧日的堤岸，荡涤着人们的心灵。很多事情都是从无到有，甚至意味着要突破禁区。”
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抉择，使社会主义中国的面貌发生了历史性变化。曾被封闭禁锢的思想开始解冻，一批先行者开始了各自的征程。30年的改革变迁中，有那么一些人身处其中，当我们与他们对话，回溯当年，如同与一段段历史进行交谈，采访者与被采访者，写作者与读者一同体味这场变革为中国并每一个个体带来的巨大变化。本期开始，我们试图以这个视角从“两会”代表、委员中选取这样一批人物故事，和读者分享。 ——编后（贺春兰 冯陈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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