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耀洁:比起乡镇干部吴仪更易接近
“她就像以前我听说的那样,最喜欢倾听基层的声音。”“防艾斗士”高耀洁回忆2003年被吴仪接见的一段往事。
临别时,吴仪拉着我的手说:“我比你小十岁,以后我们都认识了,都是朋友了,有什么事情你直接来找我。”
———高耀洁
2003年12月18日,我正在郑州的家中忙着整理近年来我收到的一万多封来信,汇集成书(后来以《一万封信———我所见闻的艾滋病、性病患者生存现状》为题出版)。那天我在写“修补处女膜=缝男人的眼皮”这一节。
下午6时,我突然接到一个不认识的电话:“我是王菊梅副省长的秘书,省政府马上来车,去你家接你,有领导想见你。”几分钟后,车就停到我家楼下。我不认识来人,觉得有些不踏实。仔细看一下车牌号码,倒确实是省政府的汽车。坐车到了黄河迎宾馆,吃了饭后,王菊梅告诉我:“吴仪想和您谈话。”
笑声驱散紧张气氛
大约过了十分钟,有人领着我往后面房间走。当时在场的领导,也都随着一起走,我以为是大家一起进去。到了门口,不知是谁一招手,大家全都停了下来,最后只让我一个人进去了。
走进房内,除了吴仪外,她身后还有两位40岁左右的男士,我心里有些紧张。
吴仪第一句话是:“你认识我吧?”
我说:“认识,在电视上看见过你。”
吴仪一听就笑了,她问:“你今天到哪里去了,我从下午5点钟就打电话,一直都没人接。”
我说:“我一直在家写文章啊,‘修补处女膜’,我的电话铃一直没响过。”
吴仪看来是不大听得懂我的方言口音,问:“啊,你说什么?”
我说:“我写的文章是说修补处女膜,就是缝男人的眼皮。”
她哈哈大笑起来,说你怎么想起这样说法?我说缝女人处女膜是作假,那不是缝住男人的眼皮看不见了嘛。在座的两位男士也笑了起来,气氛顿时显得轻松多了!我感到吴仪很随和,一点没有官架子,比一些乡镇女干部还要容易接近。她就像以前我听说的那样,最喜欢倾听基层的声音。
“来不及去拿信了”
吴仪对我说:“今天这里没有本地人,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我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位男士,吴仪察觉到了我的疑虑,告诉我那两位是她从北京带来的秘书。
我告诉吴仪:“我不是看传染病的医生,我只是出于对病人的同情心,从一个偶然的机会,涉足艾滋病领域,现在弄得心力交瘁。艾滋病疫区的病人真惨,艾滋孤儿们更惨。”
吴仪说:“中央电视台介绍你的那期节目,我一连看了两遍。你的工作是对的,中央领导对这个问题很重视的,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向吴仪介绍了这些父母因感染艾滋病而去世的孤儿的情况,我建议将艾滋孤儿分散抚养,让他们进入正常家庭,接触正常的伙伴、同学,有助于消除心理阴影。我说:“艾滋孤儿与其他孤儿不同,他们有的心灵扭曲,有的小孩子手臂上刺了‘忍’、‘仇’、‘杀’等字,说是要杀人。他们对社会充满仇恨,如果教育不好,将来他们会扰乱社会。”
吴仪听了连连点头:“对,对,对!”她停了一下又问:“你认识某教授吗?她说,中国艾滋病主要是静脉吸毒传播,占了60%到70%.”
我说:“那是他们在骗你!中国哪有那么多人静脉吸毒呢?你今天到文楼村,那里有几百名艾滋病病人,你可以调查一下有几个是静脉吸毒传染的?”
吴仪说:“某教授说的可能是边疆地区,那里主要是静脉吸毒传播。”
我直言不讳地说:“我这三年收到了将近一万封群众来信,可以证实边疆地区多数也是卖血和输血传染的艾滋病。我不否认静脉吸毒和性是传播艾滋病的途径,但中国的艾滋病主要是血液传播。”
我接着说让吴仪等一下,我回家去拿信给她看。吴仪笑着说:“来不及去拿信了。”我说:“这样吧,明天我拿钱雇车,咱俩出去看看,咱不上文楼,咱上更多的疫区去看。”吴仪笑了笑,说:“我没有安排这个时间,不好办。”
“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
停了一下,吴仪问道:“听说你不主张对艾滋病人进行治疗?”
我说:“我不是不主张对他们进行治疗,而是现在假医、假药太多了!他们都冲着艾滋病人来了,都号称自己的药能包治艾滋病。他们不是治病,而是骗钱。”
吴仪笑着说:“这项工作在中央是我分管的。你说吧,应该怎么打?”
我说:“这些游医、骗子,都是靠行贿买通某些官员,进驻正规医院,在保护伞底下行骗,太可恨了!”我向她陈述了我的三点意见。吴副总理听我说打假意见时非常认真,还不时插话追问具体办法,这使我特别高兴。
我们的谈话一直持续到晚上10时20分,临别时,吴仪拉着我的手说:“我比你小十岁,以后我们都认识了,都是朋友了,有什么事情你直接来找我。”那么冷的天,她没穿大衣,穿了个蓝毛衣,一直跟我招手。等我开门上车,我还看见她在那里站着。
吴仪是个很聪明的人,她能力很强。我感觉她一直在了解真实情况。那两天她还是去了上蔡文楼村。她是第一个去艾滋病村了解情况的中央领导。现在她退休了,我希望她能把历史留下来,把她见到的真实情况记录下来,留给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