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黄鸣灾区采访路线图
本报记者黄鸣在灾区采访的路上。
作为一个四川人,在地震发生后,我返回家乡采访。目睹了别人的苦难,也承受了家乡的苦难,经历着双重身份的煎熬。
这段亲身的体验,本是职业行为,不值得书写;我也自惭于笔力的匮乏,无法告诉读者更多的灾区故事,反映灾区人民的真情实感。下文截取灾区采访的几个片段,几分感动,与读者分享,向所有灾区人民和关心灾区的人们致敬。
一座城市的脆弱与坚强
5月13日晚,黑暗笼罩着灾后停电的都江堰,大雨浇淋着废墟,居民们睡在车里。我跟随山东省地震灾害紧急救援队,守候在一个叫做八五三招待所的地方。6个人在废墟下等待救援,他们的求救声渐渐微弱。
450吨吊车在轰鸣,救护车的警笛让人心烦意乱。余震不断,救援队员一边小心翼翼地清理砖块,一边还得留心这幢摇摇欲坠的危楼。受困者的家属在外面等待,任由大雨浇透了全身。
截稿时间临近,没有地方写稿,也没有办法上网,我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式——打电话口述传稿。
现代文明是如此的脆弱。面对这场特大自然灾害,人类作为特殊物种所长期拥有的优越感完全消失。
但我依然能够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坚强。比如,在5月26日,我再次来到都江堰,探访刚刚投入使用的中德红十字会野战医院。蓝天和白云下传来隆隆的巨响,那是地震中的危楼正在被爆破拆除。
很自然地,一位出租车司机谈起了他的逃生经历,在地震中,他刚买的房子和全部财产化为乌有。
我正在想如何用合适的措词安慰他,这位脸上还缠着纱布的中年男人接下来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不过这算得了啥子呢?大不了晚十年退休吧。”
一个县政府的简陋与尊严
5月23日,我来到绵阳市安县安昌镇,这里是北川羌族自治县临时办事处所在地。在一个宾馆的火锅厅与门头房内,各部门以“一个牌牌、一部电话”的配备,象征着政府架构的存在与尊严。
每个工作人员家里都遭了灾,有的人失去了亲人,有的人受了伤。但他们仍然感到幸运:很多同事已经与他们阴阳相隔。一些单位的全部工作人员遇难,抽不出人来办公。
象征权力的公章,大多被埋在废墟之中,以至于民政局为接收好心人的捐款犯了难。权力的中心在几十公里外的山间帐篷里,那里是抗震救灾指挥部的所在地。
由于我有限的新闻经历,这一场景几乎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至少,在特大自然灾害的刹那,权力的尊严向权利的尊严回归,县长和农民共享“人”这同一个身份。
一位农民的沉默与感谢
九洲体育馆是绵阳市最大的受灾群众临时安置点。5月25日,在体育馆前的人行道上,我遇到北川县擂鼓镇的一位村民。这位在地震中失去了一个孩子的父亲,背着一个破旧的编织袋,准备去投靠在建筑工地打工的亲戚。编织袋里,在大山深处的废墟里扒出的一点物品,是这个家的全部财产。
我递给他一支烟,用四川话跟他简单地聊了聊。他的话不多,我也不敢多问。烟抽完了,我祝他“一路顺利”,随后转身,准备去体育馆看看。
他大概走了两步,然后回头叫住了我,看着我的眼睛,说:“记者同志,谢谢你的关心了。”
类似的场景,据说央视记者李小萌也遇到过。一位回家取物的老农,在与李小萌交谈后,说了一句让她在镜头前失声痛哭的话:“谢谢你,让你们操心了。”
我们遇到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人,但我想,他们应该有着相同的名字。
一个群体的奉献与光荣
来自灾区的志愿者为抗震救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他们中的事迹突出者,已经被媒体广为报道。而更多的人则默默地赶来,默默地做事,默默地离开。
让我印象深刻的一位志愿者,是25日在九洲体育馆前的公路路口遇到的。开往安县和北川县方向的车,都会经过这个路口。一位从甘肃天水赶来的退伍军人,穿着没有肩章的军服,站在路口,替前往灾区的人们拦车。
这位志愿者叫皇甫晓龙,20岁。他已经在这里呆了10天,晚上和受灾群众挤在帐篷里。由于他身上的军装,他拦车比一般群众容易得多,而多数前往灾区的车辆,也愿意捎上几个人。
“虽然我没有在最前线,但我觉得我还是为灾区人民做了一点事情。”他说。
一次报道的结束与开始
在四川,不断收到朋友的短信,询问灾区的情况,我的回复通常是:“灾情很严重,人们很坚强。”
这是我和很多人的真实感受。灾区人们的冷静和坚强让我难以置信。
冷静和坚强的表象背后,是否掩藏着情绪的洪峰?乐观的看法认为,历经苦难的中华民族,再深再痛的伤口也能够忍受。悲观的预测则是,等灾区的人们不再处于举国的关注热潮中,痛感才会慢慢地在他们心中升起。
我在灾区的任务已经结束,但灾区的艰难并未结束,痛苦中的恢复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希望、也相信,人们对灾区的关心不会到此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