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岁的刘光瑞是在13日中午得知村里有人要去救人的,他赶紧跑过去报名,但大家不同意。“他们是看我年纪大了,不愿意领我去,怕我成个累赘。”刘光瑞回忆说。可好不容易等队长答应了,刘光瑞的闺女不干了,劝他不要这么大年纪出去冒险,说着说着刘光瑞急了,他指着电视机说:“你看看电视上,人家温总理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早去现场,咱们还怕什么!”
本报记者张洪波张跃伟
回来已经一周时间了,这十个人中,有的变得更沉默,有的变得更开朗,但在感觉上,他们还像第一次与记者在灾区相逢时一样,那么质朴,那么纯粹。
5月23日,记者与“史上最牛救援队”在安县黄土镇偶然相遇,彼此的乡音让我们走到一起。当时,他们身上只剩下不到1000块钱,根本不够回家之用,记者掏出500块钱要给他们,60岁的刘光瑞捧着半袋子已经长毛、不能吃又舍不得扔的煎饼,坚决地把记者的手挡了回去,随后,记者听到了十个人异口同声的三个字:“不能收!”
被揭走的中国地图
在村头刘光波家,墙壁上山东地图旁边空着一大块,那里原本有一幅中国地图。
“5月13号晚上,虽然他们是在我家里开的会,说要去四川救人,但我一直以为他们是说着玩的。直到晚上,我看到家里的中国地图被揭走了,才知道他们真的要去。”刘光波的媳妇于学启回忆说。
于学启最远去过临沂,她认为,四川就像临沂一样,也是宽宽的大马路,所以她也没怎么担心:“去就去吧,去了就要救出个人来。”
而在那个下雨的夜晚,三轮车主刘中停告诉妻子,他要去四川救人,而且是开着他们家最值钱的家当,将近三万元钱的三轮车去。想不到妻子笑着睡着了。临走前,刘中停看了看媳妇,他觉得,媳妇笑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四川有多远。
于是那晚,十个农民凑在刘光波家的地图前,“最有学问”的中专毕业生刘中富用绳子量出了山东到四川的距离:根据比例,两省之间距离1700多公里,即使再加上点绳子伸缩度,也就是1800公里,开三轮车两天两夜准到。
在此行之前,这些人里出门最远的是中专生刘中富,他曾在河南读书并打过工;另外就是队长刘中明,他去过济南和泰安;还有刘中彩,他在青岛打工,因为担心老板不同意,他决定偷偷地开溜。
于是,这支队伍在半夜时分悄悄开拔了。
与温总理相比的老头
60岁的刘光瑞是在13日中午得知村里有人要去救人的,他赶紧跑过去报名,但大家不同意。
“他们是看我年纪大了,不愿意领我去,怕我成个累赘。”刘光瑞回忆说:“我就一个劲儿地哀求,最后我说,就是你们不管我,我也要去。”
可等队长答应了,刘光瑞的闺女不干了,劝他不要这么大年纪出去冒险,说着说着刘光瑞急了,他指着电视机说:“你看看电视上,人家温总理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早去现场,咱们还怕什么!”
那个雨夜,跑到刘中明那儿报名的还有刘光军等三个人,原本说三轮车可以装上13个人,可除去他们买来捐给灾区的50箱方便面和40箱矿泉水,即使人们挤在一起,也只能装下十个人,于是刘光军等三人被劝退了,理由是他们家种了西瓜,而那时候,西瓜快熟了,错过了季节就卖不出好价钱。
“光救人重要,家里就不重要吗?你们留下,这些人家里有什么事,你们也能帮帮。”最后,队长刘中明火了。
可十几天里,并没有一家人去找过刘光军等人帮忙。刘光军等三个人只能经常溜达到人家地里转转:“多来看看就知道了,要是等着人家来说就不好意思了。”
两次差点发生的车祸
十个最远去过河南的人就按照用绳子量出的距离出发了,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四川的路这么难走,以及随时可遇的泥石流和塌方。
第二天夜里,他们走到河南,找不到路了,他们就把大灯关掉,开着车里的灯看地图,谁也没有感觉到,车在悄悄地滑行。等他们一抬头,突然看见车子已经溜到了一条深沟前,距离只有三四十厘米。车上所有人惊起了一身冷汗。
而在另一个夜里,正在开车的刘守华猛地一转弯,车子一个后轮悬空,差点栽到悬崖下。
原本预计两天两夜的路足足走了四天,雨夜里,他们就用尼龙袋塞住车口。后来,网上有网友发帖,说他们“在路上遭遇了诸多委屈”。由于不相信他们是去救灾的,有的收费站把他们当成骗子,要求收钱。后来网上跟帖甚多,纷纷对他们的遭遇抱不平。
可在回忆起那一路历程时,刘守贵瞪大了眼睛:“其实一路上跟我们要钱的收费站只有两个,人家看我们这身衣服不像去救灾的,就向我们收钱,这有什么不对?”
半袋长了毛的煎饼
“哪怕是能救出一条命!哪怕是让我为了救人搬一块砖、撬一块瓦。”刘守贵说,走时,车上已经挤得坐不下了,可他们仍然放上几把铁锨、镐头,就想去救几个人。 可来到绵阳后,他们被分到了安县黄土镇救助站。那时候,那里刚刚用推土机推出一小块平地,一顶帐篷都没有,而最早开始搭帐篷的就只有他们十个人。灾区群众逐渐来了,但在最初的时候,却没人参与搭帐篷。安置点的300顶帐篷他们搭了200多顶。
这在一些人眼里,也许觉得委屈,可刘守贵很奇怪记者竟有这种想法,他说:“你得为他们多想想,他们刚经过地震,失去了亲人,毁掉了房屋,精神上还有很大创伤。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事没摊到咱自己身上,要是咱们房屋倒了,没了亲人,心里也很痛苦,就不想劳动。”
“一些事情看着像是不正常的,其实仔细分析,这才是正常的。”刘守贵突然很深沉地说。
果然,几天后,很多灾区群众都纷纷加入了搭帐篷的行列,这让十个人干劲更足了。
就是在那个几千人的安置点,记者第一次见到了他们。在那辆写着歪歪扭扭的“山东莒县农民救灾志愿者”的三轮车旁,他们正在守着半袋子长了毛的煎饼,既不敢吃又舍不得扔掉。
来时一共凑了5000块钱,路上加油花了1400块,捐给灾区的方便面和矿泉水花了1000多……满打满算,剩下不到1000块钱,根本回不了家。但当记者把身上带着的500块钱强递给他们时,却被几双乌黑的大手硬推了回来。
“不能收!”声音之坚决,就跟此前他们推掉过的众多志愿者对他们的帮助一样。那一刻,记者的眼泪夺眶而出。
离北川更近的永安镇
回家前三天,他们曾主动要求转站到了安县另一个乡镇——永安镇。走时,他们仔细看了看黄土镇:帐篷都搭好了,排水沟都挖好了,运来的物资也卸下来了,这里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需要他们了。
放心走吧,临走前,他们把两位老太太硬塞给他们的几瓶牛奶留下,只提着自己带来的衣物,走时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永安镇距离北川只有十公里,北川是他们最早想去救人的目的地,人没有救成,但他们又离它近了一步,心里也算好受一点。
三天后,他们再次像离开黄土镇那样,检查完所有的帐篷、排水沟,然后提起自己的衣服,悄然离去。家乡派的车已经在旁边等他们。
来时是两条横幅、车上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以及人们怀疑的目光,回去却带着家乡开的证明,一路都有敬佩的眼光。当车驶离四川时,所有人都依依不舍,而刘中停特意看了一眼那辆陪着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四川的三轮车,现在已被装到一辆大卡车上,随着他们回家,刘中停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5月23日中午,60岁的刘光瑞老汉蹲在三轮车边,心疼地看着发霉的煎饼,既不敢吃又舍不得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