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人:生活还得继续
2009-01-14 11:03:00 作者: 来源:中国青年报 |
“我的明天在哪里?”
鲁国芳,79岁
北川县擂鼓镇五星乡茶房村三组
第一天晚上,孙子离开板房去帐篷学校读书时,是一脸恼怒夺门而去的。
“他说话蹙头(方言,意为顶撞)得很,说去读书不回来了”,这让鲁国芳很是揪心。
“娃娃硬是脾气大得很!现在家里哪里有办法嘛,莫法(方言,意为没办法)!”
孙子之所以生气,是没有满足他买个电视打游戏的愿望。可孩子就该念初中了,老人听卖电视的人说,打游戏,成绩要下降,就没买。没买的另一个原因是,家里本来钱就少,“哪里敢用完嘛!”
她曾经有过电视,地震中整体垮塌的房屋把电视机压成了碎玻璃,清理废墟,家里就剩一个地柜还是好的,那是老人儿媳的嫁妆,还有一块切菜板,“连泡菜坛子都全部打烂了。”
苦恼归苦恼,生活还得继续。79岁的老人清理出一家人的衣服,在自来水龙头下清洗,这些衣服都是全国各地的好心人捐来的。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小儿子李传梦一早就出去办事,儿媳在地震中不幸被垮塌的房屋压死了,眼瞎的老伴地震时正好在屋外,躲过一劫,2008年7月,又“走了”,她不得不承担各种具体的生活压力。
“2008年从政府领了钱,粮食也是政府发的,衣服是全国捐的,我们感谢政府!但不能一直靠政府呀,明年后年怎么办?还是得靠个人。我最担心的是,现在可以住板房,但这里不能住一辈子,以后到哪里住?”
孙子的表现让老人很担心。“小儿子45岁了,老实本分,又不识字,以前从没出过门,现在莫法,只能明年出门打工。我一把骨头了,带着孙子,他要不听话,往后咋个整?”
“一想到女儿,我心如刀割!”
程德强,47岁
擂鼓镇建新乡建新村
擂鼓镇几十排板房,就修在程德强曾经的房屋和土地上,儿时,他在这里撒野,成家了,他在这里流汗劳作,而今,这儿是他的伤心地。
1987年,他花13万元修好的4间房屋,被地震夷为平地。但是,对于程德强来说,失去挚爱的小女儿,比财产的一无所有更让他伤心。
记者看到他时,他正在板房外晾晒腊肉,准备在板房里度过即将到来的春节。一提到这个团聚的日子,这位中年男子就想到自己的小女儿,当着记者伤心地哭出声来。
程德强没念过书,“想出门打工挣点钱都困难”,于是在两个女儿身上寄托了全部希望。“我砸锅卖铁,再苦再累,也要送孩子读书,他们读到哪里,我就供到哪里。”
在北川中学念书的小女儿程月洁,成绩好,还是学生会干部,一直是程德强的骄傲。天有不测风雨,突如其来的地震,夺走了孩子的生命。
程德强至今记得小女儿乖巧的一点一滴。自己在田地干活,孩子会做好饭送到地头,趁自己吃饭,还会来捶捶背。虽然不专业,可那种舒坦劲儿是没法用语言说的。
孩子梦想以后读军事院校,非常发奋,每天半夜了还在看书。
孩子同班同学中的幸存者告诉程德强,地震那天,他女儿生病了,输完液,饭都没吃,就去教室上课,赶上了那场灾难。回忆起这些细节,他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他和妻子曾每天都去北川中学,在一具具尸体中翻看,却没找到孩子。
他时常诅咒,可恶的地震怎会这般残酷。时间流逝,他渐渐开始认命。
他的父亲曾在当时的“革委会”做出纳,因为找不着一张条子,把工资发错了,被劳动改造8年。
这一变故,改变了这个3子3女的家庭,母亲实在没办法,只能将最小的儿子送了人。
后来,政府拆除房子时,又找到了那张条子,给予平反,但不久,他的父亲就去世了。命运的捉弄,让人唏嘘。
去年的地震,让程德强再度遭受重大打击。女儿留在宿舍里的装满粉红色幸运星的玻璃瓶和一个书包,放在板房最显眼的地方。
小女儿成了他心头最疼痛的伤口,正因为这,他对亲情有了格外深刻的体会。他小心摆弄着腊肉,等待着在海南念书的大女儿的到来。
“板房住着也习惯了,能遮风能避雨,生活也方便,活着人的还是要好好过个年!”
“感激好心人帮我疗伤!”
肖胜芳,45岁
擂鼓镇麻柳湾村五组
每当周六,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放学回家,肖胜芳就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眼睛都快哭瞎了!”这位母亲发出沉重的叹息,“孩子小时候,我把她背在背上打猪草,再累也觉得值得;干活时,把她放在旁边,害怕蛇咬她,我动一下,就把她挪动一下,一直放在身边……”
今年,她17岁、身高1.7米的女儿魏小雨在地震中遇难;1996年修好的房子,如今只剩下一张桌子是完好的;田地被毁了。
如今,她在当地的水泥厂打工,满脸灰尘,只剩下两个眼珠转动,每月能挣五六百元,她艰难地积攒着重建家园的希望。
悲痛的母亲做出种种假设,希望这些假设为她带回引以为傲的女儿,听她周末回家叫自己一声妈妈。
她记得浙江大学学生给她的真诚帮助和同情。
她记得志愿者给她家里留下的面包、方便面和水。
她记得她哭泣时素不相识陪着她流出的泪水。
她记得她的大儿子魏相杨得到的帮助,孩子在成都的大学读书,7名老师帮他,给他捐助,关照他的生活,学费予以缓交。地震发生后,儿子得到了学校1000元、学院200元的慰问金。2008年秋季,学校安排助学金,对来自灾区的学生给予优先考虑。不久前,儿子已提交申请,有望免除4200元/学年的学费。
她记得政府给于自己生活的支持,“如今,我们吃的住的都是政府给的,他要不管你,还不是莫法?100年以前要出了这样的事,有谁会管你?还不是只能出去讨饭?”
“好心人,我为你们鞠躬!我们现在是最困难的时期,得到各种救助,党和政府真是好!”她说。
“每天要下河去方便!”杨德芳,59岁擂鼓镇五星乡五星村二组
杨德芳房屋的四面墙倒了两面,她坚持守在这里,白天看着房子,晚上住帐篷,“将就住,房子慢慢修。”
冬天了,冷,她时常抱着一个热水袋暖手,“政府发的!”
衣服、胶鞋,她一家子的全身上下,全是政府发的。
然而,她的生活仍然面临很多具体困难:水井被泥石流掩埋了,只能下河找水吃。茅厕被地震彻底破坏了,这成为她最大的难题之一,“每天要下河去上厕所!”
她所说的河,如今是遍地是乱石,一场巨大的泥石流,改变了那天曾经清澈的溪流。
关于地震的记忆,依然鲜活,“简直不得了!两个多月才停住,这边垮山响一阵,那边响一阵,就像放鞭炮一样!”距离她家50米的学校,地震中失去了一个学生,沿河谷下行,有一个院落,几户人家被地震时垮塌的山体连房带人掩埋。
“我可以在新房子过春节了!”
高昌有,49岁
擂鼓镇麻柳湾二组
72岁的兰永禄鼓足了腮帮子,将灶堂里的火吹得更旺,柴块噼噼啪啪地燃烧,工人的午饭香味从蒸笼向外飘散。
女婿高昌有在被地震彻底推倒的房屋处重新修建房屋,眼看着就要竣工了,不到20天就可以搬入,“今年就可以在新房过春节了!”
房屋共8间房,总计140多平方米,加上猪圈、厨房,共有200多平方米,这是他开始新生活的大本营。
因为正好赶上前段时间未受到有效控制的建材价格飞涨,他的建房成本超出了自己最初的预计,打基础花了1万多元,水泥花了两万多元,沙1万多元……即使最大程度地精打细算,总计也需要13万元。
政府补助了2.1万元,贷款5万元,房子8月中旬动工后,建到中途,因为钱不够,断断续续停了一段时间。他曾6次去申请更多贷款,但没能成功,于是东拼西凑向亲友借。
而今,总算就要修建好房子了。他已经做出预案,把房子修成羌族传统建筑风格,等通往北川的道路两旁的总体规划出台后,他再按照规划落实。
地震摧毁了他的全部家产,如今,连煮饭的锅都是政府给的。他去年才从部队转业的儿子,地震时正好去武装部参加训练,被垮塌的房子压在下面,只得截肢。但高昌有很乐观:“眼下是有困难,但只要房子修好了,人还活着,就能找钱。”
他的计划是,先买床,别的家具都不买,等以后慢慢购置到位。“我看见一句话,房子垮了人还在,自己房子自己盖。我觉得说得有道理,灾难已经来了,光伤心是没有用的,还是要朝前看,早些安顿下来,再想办法还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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