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的9月2日,二战掳日中国劳工刘连仁在家乡山东高密去世,这位曾经在日本北海道深山野林中度过13年穴居逃亡生活的老人是当年近万名山东劳工中的一员。在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战争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之际,倾听许许多多“刘连仁”的回忆,既是对历史的见证,也是对未来的警示——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军国主义为弥补其国内物产及人力资源的匮乏,采用“以战养战”的政策,通过种种残酷、卑鄙手段对中国各种资源和人力进行疯狂掠夺,先后将4万中国人强行抓到日本当劳工,施以非人的待遇,从事无偿的劳役,他们中间有近四分之一是山东人。如今,一些幸存者还能真切地回忆起当年不堪回首的遭遇。
凶残的日本监工
今年86岁的王凤年老人是潍坊安丘白芬子乡千里村人,26岁那年他被抓到日本北海道天盐矿业所挖煤。他回忆说:“我们劳工的性命不值钱,他们(指日本监工)整死一个劳工不当回事。有个日本监工叫西岗,最坏。他当时30多岁,是个一米八的大个子,他非常残忍,打死我们好几个劳工。”
“北海道那里的雪大,冬天经常下雪。日本人的家属房离我们的驻地不远,每天早上,监工都让我们去家属房前铲雪,记得有个姓惠的劳工,去日本时才19岁,他最小。那天我们4人一组铲雪,铲出道来后,他去道边解手,西岗嫌他去的时间长了,就踢他,踢到要害地方,当时就踢死了。活生生的一个小伙子,就这么被西岗踢死了。”
“我还记得有个叫李云岭的劳工,也是被他打死的。那天,我们去铲雪,他的衣服破了,露出胳膊,一个日本妇女出来倒灰看见了,就回家拿了针线要给他缝缝,还没缝到一半呢,就让在远处监工的西岗看见了。他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咱也不懂。他同另一个矮个子的日本监工把李云岭拖到一边,一阵拳打脚踢地给打死了。”
“在这种非人的折磨下,劳工们也想逃跑回国,当时我们队有个姓孙的和姓林的两个劳工,他俩合计好后逃跑了,但跑了一圈又被抓回来了。北海道四周都是海,没有船走不了。日本人抓他们回来后就打他们,当时是冬天,他们俩的腿和脚都冻坏了。姓孙的劳工锯掉了一条腿;姓林的锯掉一只脚,当时他才22岁。日本人把他俩拉出来示众,说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苦难劳工歌
山东省肥城市孙家小庄村1945年2月16日遭日军洗劫时,被掳走青壮年50余人。31人被押送日本北海道当劳工,受尽凌辱与折磨。这批劳工回国后,组织成立“劳工社”以示纪念,近60年来坚持如初。每年2月16日,健在的劳工与他们的子孙们聚集一起,忆苦难岁月,想国耻年代,他们同吃大锅饭,共唱苦情歌,还自己编写了反映当时苦难遭遇的劳工歌:
一呀么一更里呀,月儿照东南,日本鬼子来到肥城县,肥城人民遭苦难;
有个鲍星三呀,铁杆大汉奸,领来了鬼子抓了俺,抢走了粮食把耕牛牵;
抓俺进牢狱呀,关了俺十来天,发到那青岛就上了船,俺家可就翻了天;
上船十八天呀,坐得俺心里烦,稀粥四个人才给喝一碗,饿得俺都不能动弹;
抓到那北海道呀,就进了鬼门关,挨打受气苦力下不完,害得俺劳工有多惨;
成天价干苦力呀,不叫吃饱饭,地里的野菜都叫俺吃完,皮包着骨头瘦得没法看;
有病不给治呀,说俺是偷懒,鞭抽棒打不叫俺吃饭,可怜有病谁也不敢言;
衣裳遮不住体呀,没鞋脚磨烂,洋灰袋子当了褂子穿,呼呼啦啦怎么能挡寒;
白天掉眼泪呀,夜晚哭成团,眼望着大海把泪哭干,指望谁来搭救俺;
八路军真英勇呀,抗战整八年,八月十五日鬼子完了蛋,俺才回家得团圆;
劳工要诉苦呀,劳工要伸冤,为什么鬼子你抓俺庄稼汉,这口气俺就是不能咽。
“我失明的经历”
宋继尧,山东莱阳人,16岁参加游击队,1944年4月在崂山与日本军作战时被俘,后被强行押到日本广岛县山县郡挖山洞。
宋继尧回忆说:“1945年3月初,被强制劳动已是第8个月了,因营养不良没有休息天,天天干重活,我们的身体都非常虚弱。这天,我照常与陈化书两人推着装满石头的推车,从山洞出来。距洞口三四十米的地方是右转弯的下坡,因装满了石头,下坡时车子很急。我们刹着车闸,同时为不使自己掉下去而死死抓住推车。推车在拐弯时车闸不听使唤,我俩和推车一起掉到了悬崖下面。石头掉下来砸到头上,我的眼睛、耳朵、嘴里面也进满了沙子。同胞们下来把我救起,帮我吹眼里的沙子。用由隧道流出的混浊污水帮我洗了眼睛。除此以外,我没有得到任何治疗。这样过了四五天,我的眼睛疼得越来越厉害,10天后就看不见了。”
“那时,同胞抬我去了附近的一家小医院,一位女的给我查看,只是看了看,就说‘无法治疗’。没有给我任何治疗。那时我的两个眼睛都肿起来了,什么都看不见。特别是右眼非常疼,好几次都晕了过去。工友张盛三及陈化书帮着给拿来饭,帮着去厕所,我才活了下来。但我的眼睛疼得越来越厉害,两次晕过去,疼得无法忍受时,我终于把自己的右眼球用手挖出来了,流出了很多血和脓,疼痛也减轻了一点。”
目睹用劳工喂狗
1944年,潍坊诸城的李增福被骗到日本广岛码头干装卸工,他回忆说,“在广岛码头,卸船多,装船少。劳工们干活的时候,有日本监工监督。不论什么货物,一律人力肩扛,非常重的物品也是从船舱扛出来,送到码头上,稍有迟缓,日本监工人员就用木棍等刑具重重地打到劳工身上,这是轻的。重的时候拉出去喂狼狗,劳工们都知道干慢了就会丧命,那么为什么还有人被狼狗活活吃掉呢?不管是什么人,总有体力不佳的时候,比如遇到感冒、发烧、肠胃炎等一些常见疾病。日本监工人员不是不明白,然而他们对待劳工没有一点儿人道主义,在他们看来,劳工根本没有人权。他们对待劳工的主要手段有三种:灌凉水、喂狼狗、把人吊起来泼凉水。”
“日本人害怕中国劳工不听话,还专门‘杀一儆百’。有一次,日本人硬说有两个劳工是八路军(实际上并不是),结果这两个人被当众喂了狗,当时的场面极其惨烈!另外,就我个人亲眼看到的,把正在干活的劳工拉出去活活喂狗的事件就有10多次。我知道姓名的有:张茂生(38岁)、张茂志(35岁),除了他两人,还有十几个人被喂狗了。那时我们每时每刻都提心吊胆:以活人喂狗的情景不知什么时候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我们中国劳工在日本广岛干活期间,眼瞎的、病死的、被喂狼狗的共37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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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掳日中国劳工概况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的人力即劳动力缺乏问题日益严重。尽管在其国内进行了所谓“连根拔”的劳务动员,从朝鲜征用了大批劳工,但仍不能满足日本帝国主义的战争需要,日本政府遂决定强掳中国劳工。
日本从中国强掳劳工分试验移入和正式移入两个阶段,试验移入从1943年3月至11月,共8批,计1420人;正式移入从1944年至1945年5月,共161批,计37515人。全部移入从1943年3月始,到1945年5月止,共强行移入169批,计38935人。根据田中宏等人编著的《强掳中国人的纪录》一书记载,“实际被赶上船运往日本的中国人由于饥饿、疾病和迫害,乘船前已死亡2823人,强掳中国人实际应为41758人。”
从中国劳工的组成成分看:一是爱国抗日的国民党官兵和英勇善战的八路军指战员;二是没有暴露身份的共产党抗日救亡干部;三是贫苦的农民、工商业者、教师和青年学生;四是失去日军信任或拟投八路军的伪军,这是极少数。中国劳工中多数为青壮年,也有部分儿童和老人,其中,15岁以下的儿童有157人,60岁以上的老人有248人。
从中国劳工的地区来源看:华北地区为35778人,占赴日劳工的91.9%,占绝大多数;华中地区为2137人,伪满地区为1020人。如果按省计算:河北省籍14951人,占有记载可统计数31911人的46.85%;山东省籍的9167人,占28.73%;河南省籍的4149人,占13%;江苏省籍的1159人,占3.63%;江西省籍的612人,占1.9%。
从中国强掳的劳工运抵日本后,由日本厚生省再分配到日本各地的35家公司(如果把各地港运业按公司算,应为55家公司)的135个作业场。分配到各作业场的中国劳工主要从事重体力劳动,在矿山、装卸行业、国防土木工程、建筑及其它工场中使用。其中在矿山业的有47个作业场,计16368人;在军事土木工程的有63个作业场,计15253人;在港湾装卸业的有21个作业场,计6099人;在造船业的有4个作业场,计1215人。从开采煤炭劳工的情况看:采矿工44.7%,搬运工10.3%,掘进工27.3%,破碎工1.8%,堆土工0.3%,机械工1.4%,其他14.2%,几乎全是矿井内的重苦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