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otion

　　任达华遇刺事件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兢兢业业工作40多年的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一个普通的商业活动中，竟然出现了电影中才会有的行凶者登上舞台对着他连刺数刀的凶险场景。

　　但他的处理依旧是体面且成熟的，就医、手术、向大众报平安、回家休养、快速返工。

　　休养三周过后，任达华重启了电影《小Q》的宣传，也平静且温和地接受了Ifeng电影的专访。

　　而在采访前，任达华就表明自己不太想谈论遇刺的话题。这其实也很好理解，入行40多年，他从来都不是用演戏之外的事情去引发关注的人。而发生意外事件不到一月就火速复工，这种看上去“拼命式工作”的举动，其实也是他谦和、温厚、敬业性格的印证。

　　任达华带伤出席电影《小Q》重聚发布会

　　尽管他右手还包裹着厚厚的绷带，可从神情看上去并没有受太多影响。在电影《小Q》的重聚发布会上，他依旧谈笑风生，感谢大家关心的同时不忘为浙江风灾的受灾群众们发声。而在采访的时候，任达华轻柔的声音似乎也透露着他的疲惫，但他依旧非常动情地表达着自己对电影《小Q》的喜爱，对演戏的执着与对电影的痴迷。

　　在采访的过程中，任达华也有时也会调整受伤右手的位置，但脸上的笑容一直灿烂，无法想象他在20多天之前还是ICU里的病人。聊到投入的时候，他仿佛忘记这些伤痛似的，右手似乎也想协同着左手做动作。

　　他让我们跳出了关于他经典角色的“枭雄”印象，也不让我们沉浸于他遇袭事件的悲伤氛围，而是讲起拍摄《小Q》的经历、解释了自己的“劳模”的头衔、谈起了对电影的理解，为我们展示了一个超脱于“老戏骨”与“劳模”之外的浪漫的、纯粹的任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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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达华向凤凰网娱乐的观众们问好

　　谈演戏

　　“我选《小Q》，是因为它很有挑战，我喜欢挑战困难的东西。”

　　“奖项不重要，小角色都OK，我自己演得爽，也帮了朋友的忙。”

　　“吴刚、王劲松太厉害，我演不过他们。”

　　任达华在电影《小Q》中的角色实际上和他之前角色有很大的不同。在观众的印象里，他可能是《黑社会》里外表朴实谦实则不择手段的话事人；也可能是《PTU》里义气与戾气并重的警察阿展；还可能是《破冰行动》中走在光明与阴影之间灰色地带的卧底线人；更是《岁月神偷》中勤劳乐观的父亲。

　　电影《黑社会》

　　电视剧《破冰行动》

　　在电影《小Q》中，他首次出演视障的角色，也无不复杂。除去完成角色复杂性格的塑造之外，角色本身的生理特殊性——眼盲的状态、与对手演员——导盲犬的互动与控制，都需要反复地观察、练习与磨合。这一切，对于从影数十年的任达华来讲都是新鲜的挑战。谈起拍摄的点滴时，他的语气里没有“受虐”后的抱怨，而是以一种相当甜蜜和骄傲的神情，试图让我们感受他在表演中享受的快乐。

　　任达华接下这部电影的原因就是因为它“够难”。还未开拍前，任达华就在盲人学校里观察视障者的行为。为了更进一步体会角色的内心世界，他主动要求蒙眼挑战去习惯黑暗，在拍戏的过程中，他也需要佩戴特制的白色隐形眼镜，有时候强光打过来，眼睛会很刺痛，“但这种烦躁、无助、恐惧的感觉，就是我需要捕捉的。”谈到这里，任达华的眼神里有着淘金者挖到金矿时的光亮。可能，对表演中“准确性”的追求，就是他不懈追求的宝藏。

　　他与导盲犬布丁的合作则是另一番滋味了，其中既有人与动物之间默默陪伴的快乐与温情，也有在实际拍摄中难以控制的无奈和艰辛。拍摄前他也与导盲犬布丁日夜相处，以至于到后来“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头发都有布丁（片中导盲犬）的味道，让我家的狗狗很吃醋”。任达华也直言，本片导演罗永昌，也是银河映像的得力干将，是他相当信赖的人，罗永昌刻画细节的能力，也让他折服。在拍摄过程中，有时候一个镜头就要拍摄6个小时，辛苦不言而喻。但要出演之前，他还是坦诚地对罗永昌导演“警告”——“你不要介意我会NG很多，希望能够忍耐我这个NG。”

　　这种对演戏的痴迷和对朋友的信赖，就是任达华从艺以来“劳模”外观之下的信条。毕竟，“劳模”这个词眼透出的道德的意味与现实的负担实在是不足以描述他对于演戏、对于电影艺术的热爱。

　　从目前可查到的资料来看，任达华参演的影视剧已有近300部，他甚至有一年接拍了十几部作品，排除那个年代香港电影界特定工作风格的因素以及出道早期家境艰难的现实原因，此后30多年如一日的勤恳，都在诉说着他对演戏的热爱。

　　尽管任达华曾经凭借《岁月神偷》荣膺香港金像奖影帝，但被问及这个头衔之时，他淡然吐出的一句“奖项不重要，演戏才是最让我快乐的事”似乎更能让我们了解他作为演员的初心。

　　近些年来，任达华与内地电影人的合作也越来越多，对于同行的表演，他也有敏锐的观察。在合作过缉毒题材的电视剧《破冰行动》后，任达华立刻就感受到吴刚、王劲松这两位演员的过人之处。

　　可能是因为任达华自己并非专业院校出身，演技的提升某种程度上靠的是自身的勤奋、百部作品的打磨、无数角色的历练与观察天赋的加成，归根结底还是民间的“野路子”。而学院派出身的吴刚和王劲松他们对剧本的理解，对角色的理解方式和他都不尽相同，这一点尤其表现在古装片上，“他们的节奏、对白，真的好像文章一样，有些东西演不过他们。”但我们都明白，任达华还是谦虚了，剧中他与儿子父子相认的片段，不知道感动了多少观众。

　　谈电影

　　“每天都看2部电影，一部经典，一部当下。

　　看得最喜欢的一部是《撞死了一只羊》，有味道，《老无所依》我也喜欢。”

　　“香港警匪片不会枯竭，港产喜剧的弱势可能是文化差异导致，香港电影变柔软了。”

　　若说任达华只是戏痴其实是不准确的，他对于电影艺术本身就有着很大的热情。任达华认为自己是幸运的，1976年与谭家明拍电视剧，之后又和许鞍华拍电视剧，之后出演《天水围的夜与雾》，赢得金像奖影帝提名。在77年又遇到徐克，之后和杜琪峰一起，开启了银河映像的传奇，之后又和年轻一代郑保瑞、第六代等一些新导演拍片，无论是内地电影还是香港本土电影，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截图来自豆瓣

　　细看任达华近300多部作品，就能发现他的作品实际上记录了香港电影的变化与发展，而他本人也是香港影人中开放进取的代表。

　　这一点从他近几年选片的思路就能看出。其中有第六代导演管虎的《杀生》，也有开心麻花的喜剧电影《人间·喜剧》，更有内地新导演任鹏远的电影《幕后玩家》，再到禁毒题材的电视剧《破冰行动》。他在片中都甘当绿叶，去为导演的艺术表达服务也好，去开拓自己的表演疆域也好，去支持新导演的处女作也好，他都愿意尝试，并且在一次次的合作中，他也对华语电影有了更多的思考。

　　电影《幕后玩家》饰演曾广文

　　电影《杀生》中饰演医生“我”

　　在受伤期间，任达华出不了门，索性就宅在家中看起了电影。一天两部，一部经典，一部新片。最近他看到最喜欢电影是万玛才旦的《撞死了一只羊》，“因为里面有种诗意，空间与回忆交错，很有意思。”同行的警匪动作片他也相当关注，“刘德华的《追龙》、《扫毒2》我最近都在看，拍得很不错。张艺谋的水墨风格很震撼我，伊朗的儿童电影我也很喜欢。”科恩兄弟的《老无所依》也是他的心头爱，“最近看的昆汀·塔伦蒂诺的《好莱坞往事》我也喜欢得不得了，他把电影行业拍得太有趣了。而且你会知道，他们都是看什么电影长大的，这点很重要。”

　　万玛才旦《撞死了一只羊》剧照

　　传承，或许是任达华电影观里的一个关键词。在他看来，每一个时间段的变化都由个体的变化组成，也构成了文化的更迭。任达华热衷于了解、记录、演绎着这些变化，影像是记录这个流动时代最好的载体。因此，拍电影、多拍电影，是他觉得有意义的事情，“香港750多万人口，我还会继续去做这件事，拍300部、400部，甚至更多的作品。我希望我的作品能被放进电影的资料馆，当你回想这个时代的时候，你会想起这部作品，这是我想看到的。”

　　任达华个人摄影展

　　同时，任达华也是热情且乐观的。拍过无数警匪片的他并不担心香港警匪片会走向题材枯竭的一天。因为时代永远都在变化，故事也不会消亡，警匪片中动作的视觉观赏性是跨越文化和时代的，“为什么李小龙能够征服那么多的外国人，因为他通过武术，能够把所有世界的观众能够拉在一起。”

　　任达华最新出演的警匪动作片《追龙2》

　　在他看来，香港电影从原来的“皆尽过火、皆尽癫狂”的状态走向更有人情味的柔软味道。就像他出演的《岁月神偷》与《小Q》一样，爱是永远不会过时的东西。

　　如今内地电影市场，喜剧片无疑是最吃香的类型，在80、90年代风靡一时的港产喜剧似乎走向落寞。任达华虽然喜剧演得并不多，但他作为演员，深知喜剧片节奏与火候的把控难度，谈及这种落寞，他认为这体现了文化上的差异，可即便如此，在他看来，港式喜剧的无厘头、乐天派的精神某种程度上早就与内地喜剧片融合在了一起，只要“我们年轻人对戏的一种热情，我们一起来拍，这个电影就会一起一起做下去，一起一起往前。”

　　任达华出演开心麻花电影《人间·喜剧》

　　谈人生

　　“时代一直在变，但我从不怕被淘汰。”

　　“我想把我的人生经验放在自己的电影里。”

　　“《岁月神偷》没有续集，但爱一直都在延续”

　　采访过程中，任达华的神态一直很轻松，优雅、娓娓道来的状态看不出任何遇刺事件的阴影。这样一种宽厚又沉稳的气质某种程度上来自于他的人生经验。

　　尽管任达华作为演员可被称为“一人千面”，但有两个角色特别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可代表他的银幕人格。一是《PTU》中重情重义但也有暴戾一面的警察阿展，二是《岁月神偷》中乐观勤恳但遭受命运玩弄的鞋匠父亲。

　　电影《PTU》

　　电影《岁月神偷》

　　两个角色的共性就在于他们都坚守着一套在这个时代略显老旧无趣但实际极具情怀的价值观。无论是对传统伦理情义的重视也好，还是“‘鞋’字半边难，难过了又佳”的平凡市民的人生哲学也好，都能看出某种不为时代变化所裹挟的淡然与内心深处的能量。

　　因此，危机感从来不是驱动演任达华演戏的东西，双鱼座的他直言自己喜欢通过观察身边的人来捕捉现实生活中的戏剧性，“我太喜欢演戏了，我还有热情去演戏”是他在采访过程中重复最多的句子。

　　身为金像奖影帝的他，在接戏方面并没有什么非男主不演、非文艺片不演的“洁癖”，也没有所谓“爱惜羽毛”的执念，而是享受与不同导演的合作过程，即使有人劝他“角色这么小就不要演啦”，但他还是享受扮演不同角色的快乐，并通过不停地拍戏来支持电影行业的发展。得不得奖，当不当影帝这种事情，在他看来并不重要。让他得意的，是自己特别年轻开放的心态，“我喜欢导演、演员聊天，和黄景瑜这种新生代也很聊得来，我们都是年轻人。”

　　任达华凭借《岁月神偷》荣获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奖项

　　当然，任达华也不是没有吃过苦。他的父亲是香港水警，在他十一岁时，意外身亡，不识字的母亲只能靠打零工供三个孩子读书。出道初期，他一直处在一个相对贫困的状态里。这些略显窘迫的生活经历，反而成为他日后塑造角色的宝贵经验。在拍《岁月神偷》时，有人问任达华切鞋皮的手势怎么这么专业，任达华则回答：“因为我最穷时一天三顿吃猪油炒饭，要用很大的菜刀，把猪皮上的肥猪油全都片下来，每次我都把猪皮片得最薄最薄。”

　　初出茅庐后，任达华为了养家糊口，随即拍摄了大量的情色电影，尽管片中多有激情戏份，从来没有出格的举动，合作的女明星和导演都称赞他是真绅士。九十年代末，任达华开始了与杜琪峰的一系列合作。

　　熟悉杜琪峰电影的朋友们一定都知道，他电影拥有很强的作者风格，演员表演只是构成作者风格的一个环节，表演需要和剧本、声画体系进行搭配。这对演员表演来说，既是挑战又是限制。因此，任达华的表演则总是内敛但不失力度的，正如他的为人一般，不追求惊心动魄的爆发，而是静水深流的从容与动人。警察到黑社会大佬，从《非常突然》到《文雀》，这些亦正亦邪的银幕形象让他戏路越发广阔，从而有了如今的行业成就与地位。

　　电影《文雀》

　　电影《黑社会》

　　拍了一辈子戏，任达华其实也有当导演的想法。在2013年小试牛刀拍摄了一个恐怖短片《迷离夜》之《赃物》后，任达华也开始筹备起自己的长片处女作。并希望把自己人生的经验，关于电影行业的经验放在电影里，因为“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的爱出发，没有爱拍不了电影。”

　　在问及《岁月神偷》是否会有续集时，任达华告诉Ifeng电影并不会有续集，“但爱会一直延续，喜欢《岁月神偷》的朋友一定会喜欢《小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