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套路” 中国舞蹈还能接茬跳吗?

2018-07-23 09:18:08 来源: 北京青年报 作者:

  ▲《人·参》

  ▲《顶碗舞》

  ▲《诺玛阿美》

  ▲《喜鹊衔梅》

  ▲《天路》

  ▲《田间·斗笠》

  中国舞新伦语

  ■群舞最爱“1038”■

  ■起名最爱中间加“·”■

  ■人物最爱文化古人■

  ■题材最爱盲目跟风■

  ■编导最爱高难动作■

  第十二届全国舞蹈展演中,一批新节目涌现的同时,也出现了一些新的气象和新的趋势。它们将会对中国舞蹈产生怎样的影响?本报设立“中国舞·新伦语”专栏,通过本报记者伦兵的采访探讨中国舞蹈的未来。

  经过十天的演出,第十二届全国舞蹈展演以一台优秀舞蹈节目晚会上演,以及开启在云南三地的巡回演出而落幕。这次舞蹈展演汇聚了五部舞剧、舞蹈诗和80个舞蹈节目,共集合为十台演出在昆明四大剧院上演。

  纵观此次舞蹈展演,虽然涌现了大量优秀作品,但中国舞蹈艺术创作的一些问题也暴露出来,特别是“套路”难破,这引起了业界专家的关注。

  套路一

  群舞再现“1038”

  展演期间,舞蹈节目展专场每场演出后都会举行“一场一评”研讨会。在研讨会上出现最多的词汇是“创新”和“脑洞大开”,专家们在肯定舞蹈丰富的形式内容的同时,对展演群舞创作编排中过多的“1038”队形的运用表示担忧,对民族舞和古典舞编排中的“超稳定模式”提出警示。

  什么是“1038”,这是近年来在中国舞蹈编导中常用的技法:“1”是24个演员一字排开向台前整齐地舞动;“0”是演员在舞台上形成一个圆;“3”是众多演员在舞台上形成大三角队形整齐舞蹈;“8”是舞蹈演员在舞台上形成八字队形。在最后一场舞蹈节目专场中,北京青年报记者粗略统计,仅12个群舞中就有6个舞蹈使用了大三角队形,而五场晚会节目中,群舞“1038”队形编排超过了50%,观众每看两个舞蹈就会看到这样的模式化编排,十分扎眼。

  近年来,中国古典舞和民间舞在编排上也出现了“千人一面、百舞一面、千篇一律”的模式化倾向。中国舞蹈艺术研究所副所长江东认为:“中国整体的舞蹈创作为什么会千篇一律、千人一面,就是因为有一种超稳定的结构在制约着国人的思维。这样的状态我们应当反思。”

  江东以韩国为例表示:“韩国舞蹈每一个编导都不同,有的极其另类,有的极其传统,传统到极点,现代舞韩国也有很多,但是看完每一个都会印象深刻,过目难忘。”江东认为中国需要通过一些方式,包括教育,以及比赛展演的平台来鼓励一些另类作品的呈现,从而让我们的创造力、创新力得到落实。

  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冯双白认为:“今天的创作当中需要呼唤的是真正的思想的那种制高点,这个制高点上又呼唤艺术形象的独创性、独特性。这种独创性又落实到具体动作的核心语言、核心动机的创造。这几点是连在一起的。”

  套路二

  舞蹈起名 不加“·”不显“有文化”

  北青报记者在本届舞蹈展演中还发现,一些舞蹈的名称也出现一窝蜂的现象,名称里带“·”的作品非常多,前晚第五场舞蹈节目专场中就有5个,全部五场节目中有14个节目名称中都带“·”:《爹娘·争吵》《觉·妻书》《女书·吟》《悟·角儿》《创·空间》《灵·境》《田间·斗笠》《倮·印》《戏·梦》等等——似乎只有用“·”连接才显得很有文化,然而这个“·”在语言上毫无表现的空间。

  起什么名称能够言简意赅并且观众又能看懂,这是个学问。安徽演艺集团原董事长、舞蹈专家张居淮认为:“舞蹈作品名称首先要能看懂,又能念出,更要有文化,还要符合作品内容。现在很多编导是将一些教学内容堆在一起,然后再起一个貌似很文化的名称,‘·’的盛行,就是这些现象的集中体现。有些作品用‘·’表现两层意思的连接,有些则是为了引人注意。但是很多作品的名称没有考虑演出中报幕员如何念出名称,也没有考虑现场观众的感受,反而显得做作,‘·’多了也形成一种另类的模式。”

  在本届舞蹈展演中,有些作品的名称还是非常言简意赅的,如《喜鹊衔梅》《活着》《心之所念》《母亲的麦田》《幸福的小院》《钩钩伞》等,或很具文化韵味,或很朴实,一目了然。而那些带“·”的作品有些就显得刻意做作。

  套路三

  编导眼睛死盯古人 盲目跟风

  参加展演的舞剧作品折射出我国当今歌舞剧创作的现状。近年来,随着政府提倡弘扬民族文化,让中国文化走向世界,涌现了一批以传统民族文化为题材的歌剧和舞剧,特别是在舞剧领域里,以传统文化名人为题材的舞剧成为创作热点,除了这次参加展演的《杜甫》以外,在全国更有《李白》《孔子》《南海东坡》《王羲之》《弘一法师》《传丝公主》《花木兰》《王昭君》,以及描写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等等。

  不是说这些古代文化名人不能做,而是说中国众多丰富的人民生活题材值得做,而编导们把眼光只盯住古人,未免有点局限。所得到的结果是很多观众看了这个剧再看那个剧会把人物记混,而相同的样式,更是把故事情节记错。难怪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冯双白转述音乐理论家田青“祈求”中国舞蹈界的话:“求你们放过这些名人吧,给其他艺术门类留几位吧。”

  赶潮流跟风是近些年我国歌剧舞剧创作出现的一大问题,最近更是出现三个《天路》齐上马现象,国家大剧院的《天路》、铁路文工团的《雪域天路》和即将完成创作的民族歌舞团的《天路》。同类题材的集中涌现和同一题材的撞车被专家们认为是“跟风”和创造性匮乏的体现。同一类型或同一题材的扎堆现象往往都是深入生活不够,缺少发现与挖掘的体现,是违背艺术规律的体现。

  在近年歌剧舞剧的创作中,更为突出的现象是编剧创作的弱势,有些作品故事讲不清楚,也有些作品在剧情上不能自圆其说。有些作品剧情线索主次分不清,导致观众看不明白。有些舞剧创作动作解决不了故事情节的推进,借用舞剧最不擅长的语言补充介绍讲不清楚的剧情。而一些歌剧创作,唱词写作缺乏文学性,“文白杂糅”,第一句讲述一个事情,第二句就不知拐到哪边去了,让观众听得一头雾水。就是这次参加展演的剧目作品中,也有不能让观众看明白的故事讲述。

  有人认为“这是编剧的创新探索”,但是专家认为:“歌剧舞剧创作中,剧本是一剧之本,在现阶段观众审美理解不了看不明白的作品,都属于不为观众着想的探索创作。”

  套路四

  盲目追求高难度动作 舞蹈如同耍杂技

  北青报记者在本届舞蹈展演中还发现,一些舞剧编导乱用技巧,使得男女主人公在双人舞中经常出现超难度技巧,以博得现场的掌声。无论什么样的人物和角色,不管什么样的剧情,只要是男女主人公的双人舞,都会快速出现男演员将女演员抡起来扛上肩,女演员再接着做“倒叉”或犹如杂技一样的高难度动作。有些舞蹈动作不仅不美观,而且违反人体常态,但是这样的杂技式技巧动作,一个编导创作出来就有若干编导学习模仿,古典舞创作出来的高难度动作在民族民间舞中也大行其道,观众看了这个舞剧再看另外的舞剧,发现高难度动作也类似,大家在比动作难度,比动作谁做得更惊险、更复杂。

  作为艺术,演员塑造人物的最高境界是把技术与人物情感融为一体运用自如,不顾剧情需要一味追求高难度技巧是属于“洒狗血”的表达。有些演员为了展现自己的实力,要求编导一味上难度获得廉价的掌声,是缺乏文化的表现。

  虽然舞剧《诺玛阿美》获得专家和观众的赞许,但是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原院长蒙小燕也对剧中双人舞采用高难度技巧和现代舞芭蕾动作提出质疑:“我觉得这部作品还有做得很不够的地方,就是到双人舞的时候,觉得还是有点像芭蕾和现代舞。编导在编群舞的时候为什么能应用这么好,到双人舞的时候,民族的素材在你的民族诠释的角色当中没有。这么多年来,我们看双人舞的时候,民族的都特民族,没有炫技的色彩。可是在看舞剧的时候,往往到大的场面的时候可以把素材凝练了,一到双人舞就变成了芭蕾的那种形式,或者是现代舞形式。我觉得这是在舞剧创作中要思考和不断探索的一个问题。”

  另一视角

  尽管当前中国舞蹈界还存在着诸多“套路化”的问题,但“突破套路”已经成为中国舞蹈界当下的一个命题。观察这次展演,许多从业者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在寻求创新,而专家学者也通过各种渠道在表达着他们对独特性的支持与鼓励。

  突破“套路” 他们在路上

  现实主义和民族题材成亮点

  在这次全国舞蹈展演中,主办方经过评选,选出了五部不同题材的作品,这五部作品也代表了当今我国舞剧和舞蹈诗创作的最好水准。其中,由国家大剧院创作和演出的原创舞剧《天路》是现实题材的新作,表现了青藏铁路的建设者们不畏艰险修建铁路,甚至奉献出生命的故事。该剧由罗斌编剧、王舸编导,作曲家印青担任音乐总监,其音乐由印青作曲的经典歌曲《天路》发展而来,剧中大量运用了藏族民间舞蹈和当代现代舞蹈的元素,曲折的故事和丰富的民族风情的视觉效果,以及曲折故事带来的戏剧感染力,震撼着现场观众,也获得专家的一致好评。

  同是王舸编导的舞剧《诺玛阿美》,讲述迁徙民族哈尼族人民反抗外敌侵略追求和平的故事。中国少数民族舞蹈学会专家委员会副主任马文静认为:“《诺玛阿美》用舞剧的形式创造出史诗般的作品,我认为这个选择是对的。”

  北京舞蹈学院原院长吕艺生说:“这部舞剧的意义可能编剧、导演都没有完全意识到,它潜藏着的内涵是非常深刻的。除了爱啊、和平啊,更深层的含义是象征了这个民族的崛起和复兴是通过了长期的韬光养晦、卧薪尝胆而实现的一个精神,这个精神非常具有现实意义。”

  在吕艺生看来该剧是一个民间舞样式的舞剧,“过去专家们就说民间舞不能搞舞剧,什么国标舞也不能搞舞剧,谁?我就问是谁规定的?其实50年代就有用民间舞做的舞剧。西班牙有一个舞蹈团,就是用弗拉门戈这种民间舞做舞剧,他们可以,我们就不可以吗?所以这个样式非常重要,这个样式就是带有独创性。”

  “独创”获赞誉 “脑洞大开”受鼓励

  在最后一场舞蹈节目专场演出中,山东艺术学院的群舞《喜鹊衔梅》、内蒙古民族艺术剧院演员伊日阿斯·达勒滨表演的《我的牧场》和海北藏族自治州民族歌舞团表演的群舞《华热哇·礼赞》等受到广泛好评。

  由田露和夏维家编导的《喜鹊衔梅》以巧妙的构思表现了喜鹊衔梅的过程。北京舞蹈学院原院长吕艺生认为:“这是一个很有创新意识的作品,我们一看就知道编导有独特的想法。喜鹊的形象非常明确,编导就是要用海阳秧歌来塑造喜鹊。托物言志,这个舞蹈小作品意义很深远。”

  动人的还有独舞《我的牧场》,演员用传统的民族舞蹈演绎了一位长期生活在草原牧场上的牧民。民族舞与人物内心世界结合得非常紧密。北京舞蹈学院副院长许锐认为:“演员所有的技巧都不同于以往。他的表现能够看出蒙古族男子的特性,包括他的旋转、跪转都带着幅度和弧度,而且包括地面上跪着有在马上的感觉。”

  群舞《华热哇·礼赞》是编导格日南加长期研究本民族舞蹈的结果,许锐说:“我们看到了它是用一个‘礼’来贯穿主题表达,其中我们可以看到从影子开始,盛装的礼仪,节庆、婚礼类似于这样礼仪的引出,看到一个军队的礼,表现了战争的礼。第三段它的‘礼’是用了乡礼,表达了对自己故乡的热爱和怀念。整个舞蹈是从每个礼推动编导的表达和对主题的表达。”专家们提出,这些有创意的作品都表现了编导不再循规蹈矩,而是脑洞大开。

  本版文/本报记者 伦兵

  本版摄影/何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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