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用上土暖气后,平时烧水做饭用蜂窝煤炉,冬季取暖和烧水做饭用土暖气炉。一九八六年初,我调到潍坊市委机关工作,家也随着搬到了机关家属宿舍院,住上了两室一厅的小楼房。即便这样,一家人都觉得既省心省力,又恒温、又安全、又卫生,比土暖气强多了。
进入己亥岁,我年届古稀。回顾几十年来,尤其是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我家生活的巨大变化,让我感受最深的,是冬季取暖的事。
我生长于农村寒门。从建国前,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家一直在山东安丘西南半山区的农村。柴门小院,土坯茅屋。正房三间,坐北朝南,面积约三十多个平方米,中间为堂屋,主要当歺厅用。堂屋内建有灶台,支着一口直径大约一米的大铁锅,用风箱吹着灶底烧柴禾,用大锅烧水、做饭。东西两头的房间是卧室,都是用土坯支的炕。炕上舖着带叶的谷稭和苇席。一家人都睡在土炕上。灶台的排烟道,通着东间的炕和外墙。烧火时的热量能把炕温热。因此,东间比西间暖和,东间为上房,长辈住;西间为下房,晚辈住。堂屋中间开门,后面开小窗;东、西两间都是前后各开一窗。前窗为了透光,开得较大。后窗为了安全和保暖,开得较小。窗户都是用木头做的棂子,用白纸糊的。这样的房屋结构,一到冬季,北风怒号,墙都冻透了,满屋透风撒气,要想保暖是很难的。为了保暖,父亲请工匠在室内房顶用高梁稭扎成格子,糊上报纸,加装了一层天棚。每到冬季,父親都是把后窗全部用土坯和黄土泥封严,前窗吊上用麦稭做的草帘子,睡觉时,就把帘子拉下来挡风御寒。那时,冬天出奇的冷,雪也下的比现在既多又大,常常一冬天都不化。屋檐下老吊着长长的冰凌子。农村没有电,照明用煤油灯。冬季取暖全靠烧火做饭烧热的炕头和火盆。火盆是父亲用黄泥和麦糠和成泥,然后再用泥做成盆坯,晾干后即成为火盆。火盆里填满谷糠或木末,点燃后,从早到晚,慢慢地燃烧散热。虽然弄得屋里乌烟瘴气,但是暖和暖和屋、烤烤手和脚还是多少管点用的。那时,家里穷得叮当响,一日三歺吃不饱,布凭票购买,衣裳全靠自己请人织布、自己做。每年为家人准备过冬衣裳,是父母非常操心的一件事。母亲都是秋前开始做,直到近冬才做好。过冬时,一家人虽然都能穿戴上母亲做的棉帽、棉衣和棉鞋,但用的布和棉絮多是旧的,保暖性能很差。又加上都没有内衣内裤,空身穿,透风撒气,一遇严寒就冻透了。每到三九寒冬,冰天雪地,在外面,耳朵、鼻子冻得象刀割,脚指头冻得似貓咬;到家里,半天暖和不过来,冻得老打哆嗦。尤其是夜里睡觉时,被窝冰凉冰凉的,冻得伸不开腿,一整夜暖和不过窝来。屋内的马桶(即用土陶做的尿灌子),早晨起来,都是结一层厚冰,需用木棍把冰捣破,才能倒出尿来。
在那些严寒的冬天,我觉得最难熬的是,晚上在家读书、做作业。屋里冻的不敢伸手,长时间坐在小煤油灯下,一个姿势趴在桌子上,做完作业冻的手脚发麻、乱跺脚。又因年小皮肉嫩,每次过冬,都是冻手、冻脚、冻耳朵。有时,冻成冻疮,好长时间才能好。我感到最温韾的是,每到晚饭后有余闲时,一家人围着火盆聚在一起的情景。母亲坐在炕头上,守着针线笸箩子,一边做针钱活儿,一边教姐姐;父亲站在炕前,一边扒蔴或干点杂事,一边讲故事或聊天,说一些不知从那里听来的新事、逸闻或笑话。我在桌子边上玩这玩那,一边看着父母,一边听着故事。一家人边听边聊,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亲情和温情,使每个人的心里都觉得热乎乎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我中专毕业后,分配到家乡的人民公社工作。那时,父母已进入老年,我也结婚生子。冬季,为了把屋里弄得尽量暖和些,好让老人和孩子过冬,我也学着用加上麦糠的黄土泥巴泥在废旧铁桶里,做了一个烧煤的土炉子。那时,我工资低,煤炭凭票购买,买点煤觉得很金贵。为了省煤,我就买无烟煤面,掺上黄土,加水搅和成煤泥,然后再用铁锨把煤泥摊在地上,拍成饼、割成块,待晒干后,存起来过冬用。冬天,屋里生上土煤炉后,比单靠热炕头和火盆暖和多了。不仅暖和,而且还能烧水做饭,一家人高兴的不得了。但是,烧土煤炉也有不好处,主要是不安全、不卫生、冒烟呛人。有一次,夜间没有封好炉子,早晨起来,我妻子突然晕倒了。一家人都吓的慌了手脚。请村里的赤脚医生诊看后,说是轻微煤气中毒,不大要紧。幸好,休息了一天就好了。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我调到安丘县委机关工作。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我妻子和孩子的户口,由农业转成了非农业。妻子有了正式工作,孩子也转到县城上学,家也搬到了县委机关宿舍院的砖瓦平房中,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社会上,百姓生活日益提高,农贸市场曰益活跃,各种商品日益丰富。县城有了煤球厂,商店里有了烧煤球的铁炉子。我家冬季取暖也用上了煤球炉,不用和煤、做煤饼了,既省时省力,又方便暖和。后来,又有了蜂窝煤和烧蜂窝煤的铁炉子。炉子上还配有向外抽烟的铁管子。我家用上蜂窝煤炉后,觉得既安全又卫生,取暖效果也比煤球炉好了不少。那几年,蜂窝煤炉成了我家平时做饭和冬季取暖都离不开的主要工具。再后来,县城又兴起了土暖气。所谓土暖气,就是根据锅炉烧水,用管子连接散热器,循环供暖的原理,用专门做的能烧水循环的铁炉子,接上水管和暖气片,使烧热的水循环散热。我家用上土暖气后,平时烧水做饭用蜂窝煤炉,冬季取暖和烧水做饭用土暖气炉。土暖气炉子大,烧煤块,热量高,加热效果比蜂窝煤炉好了很多。冬季,室温能达到十三、四度,一家人感到很满足。但是,烧土暖气炉需时刻注意添足水。有一次,烧了很长时间,忘了添水,有一组靠近炉子的暖气片,因无水而突然爆炸了。幸好当时屋里无人,才没有造成大祸。但是过后,一提起这件事,我和妻子都感到非常后怕。
一九八六年初,我调到潍坊市委机关工作,家也随着搬到了机关家属宿舍院,住上了两室一厅的小楼房。那时的宿舍楼都没有供暖设施。冬季,我家还是用土暖气取暖。直至一九九零年后,机关宿舍楼才统一加装了供暖设施,实行了集中供暖。但由于是后来改造加装的,外管道都在露天,难以保温;宿舍楼又是老式砖混结构,墙薄不保温,冬季供暖效果一直不理想。最高温度也就是十五、六度。即便这样,一家人都觉得既省心省力,又恒温、又安全、又卫生,比土暖气强多了。
一九九三年,我调到潍坊高等专科学校工作。随着国家教育体制的改革,一九九九年后,根据国家教育部对高等院校进行整合的意见,潍坊高专与另外几个院校合并,升格为潍坊学院。随着国家住房制度的改革,学院在新校区为教职工建设了现代化的潍大花园宿舍区。二零零五年后,我家又从潍坊高专宿舍楼搬到了这个花园式的小区,住上了框架结构,外加保温层,供暖、供水、供电等基础设施齐全、宽大舒适的复式楼房。供暖方式,也由学校自己供,改为市里统一供。每到冬季,我和老伴享受着国家发的取暖补贴,一家人享受着市里的统一供暖。从开始供暖到结束,室温都保持在二十度以上。室内洁净明亮,温暖如春,鲜花盛开,不觉是冬。人在家,白天只需穿毛衣毛裤,夜间睡觉只需盖薄被子,一点冷气也没有。
忆昔视今,感慨万千!改革开放,天翻地覆。经过严冬的人,倍感太阳的温暖。对当下生活的幸福感,我很难用言语来表达。
房启三
二零一九年三月写于三忘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