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领徒弟们参加民俗展演活动,让高桂英感到非常自豪。
10月26日下午,记者在位于济南市经一路旁的一座破旧的院落里,见到了高桂英。
未见高桂英之前,一个疑问纠缠在心中:一位面塑高人,应该有一双怎样修长而灵巧的手?及至见到高桂英,所有的想象都化为乌有。她的手,黝黑,粗糙,因为刚刚打过吊针,手背上还用胶布贴着止血的棉球。很难想象,那些鲜艳欲滴的玫瑰、憨态可掬的机器猫、威风凛凛的五虎上将,就出自这样一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手。
偷手艺
如果没有面塑,今年60岁的高桂英也许不过就是一名普通的退休女工。
高桂英出身面塑世家,可惜,生为女子,碍于传男不传女、传媳不传女的传统,她并没有获得学习面塑艺术的机会。可是自小就有“巧丫头”之称的高桂英,还是偷学了祖传的面塑手艺,再加上自己的悟性,她居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高氏面塑艺术发扬光大了。目前,身兼济南市民俗艺术馆面塑研究所副所长的高桂英,可是面塑界的名人。
十几年前,从工厂退休的高桂英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她热爱的面塑艺术中。每天,她黎明即起,和面、蒸面、调色,准备面塑所用的各种基本材料。吃过早饭,她推出自行车,带着所有的家什,到街上摆摊卖货。
高桂英一直没有固定的摊位,有时,她出现在黑虎泉边,有时她出现在琵琶桥上,也有时,她只能在学校或医院的门口支起摊子。可是,不管在哪儿摆摊,那些活灵活现的面塑,特别是高桂英变魔术似的现场表演,总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她的小摊子,常常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捡徒弟
如果只是安安心心地摆弄面塑,如果只是守着自己的小摊子,高桂英可能没有现在的知名度,可她也就不会遇到现在的烦恼。
熟悉高桂英的人说,高桂英手艺好,可她的心比她的手艺还好,她的心肠,比她手里的面还软呢。
高桂英守着她的小摊子,不是特别忙的时候,她就和围着她摊子的人攀谈。对于祖传的手艺,平常人的心态都是秘不示人,更不轻易传授。在这点上,高桂英的态度极为通达,对于围在摊子边上看,甚至问长问短的人,高桂英从不回避,有时还指点一二。那你就不怕别人学会了抢你的生意?面对这样的提问,高桂英淡然一笑,手艺好就不怕。这个别人学会了,咱就再琢磨新东西。再说,面塑这样的传统手艺,有人愿意学,总比失传好。其实我家里的兄弟们并没有学面塑手艺。说起这个,高桂英不免有些黯然。
一来二去,想跟高桂英学手艺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找上门来学的,出摊的时候在摊边守着学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还真不少。最有意思的是,高桂英还经常“捡”徒弟。
毕业于山东政法学院的李忠华,是高桂英捡来的徒弟中,跟她时间最长的。那是2002年,刚上大二的李忠华因为家庭困难,不要说学费,连生活费都成了问题。无奈之下,他在街头摆了个小摊子卖百货,想挣点生活费,可一连几天,连摊位费也没挣出来。为了省钱,李忠华时常守一天摊子也不吃饭。
说来也巧,李忠华的小摊子,恰好摆在了高桂英的面塑摊子边上。高桂英观察着这个一天也不买饭吃的小伙子,心生不忍,就走过去跟他聊天,了解了李忠华的情况后,高桂英问道:“你想不想学门手艺?”李忠华道:“当然想啊,可谁肯教啊?”“那就跟我学吧。”高桂英说。从此,李忠华就成了高桂英的弟子,不过这个弟子有点特别,除了跟老师学手艺,老师还管吃管住。一晃几年过去了,李忠华从学校毕业了,由于没有交齐学费,李忠华领不出毕业证书。听到这个情况,高桂英又从自己的积蓄中拿出几万元钱,帮李忠华交上了学费,领出了毕业证书。如今,李忠华已是高桂英的得意门生,经常帮助老师构思新的面塑创意。毕业已经两年多的李忠华有好几次就业的机会,他都放弃了,决心留下来帮老师一段,现在老师太累、太难了。
高桂英捡的另外一个徒弟叫闫淑文。今年初,13岁的闫淑文头颈部出现肿块,并向其他部位发展。父亲带他从老家济宁来济南诊治,检查结果犹如晴天霹雳:小淑文患了鼻咽癌,更可怕的是病灶已经侵袭淋巴系统。
短短3个多月,千辛万苦筹借的近4万元就花完了。父子俩流落街头,走投无路。就在此时,他们在黑虎泉遇到了正在卖面人的高桂英。得知父子俩的困境,高桂英决定收留他俩,照顾父子俩的生活并帮他们筹钱治病。
尽管高桂英帮他们租的住处位于棚户区,十分简陋,但足以遮风避雨,父子俩融进这个由高桂英和十几个面塑学员组成的大家庭,吃住都在一起。不到一个月,聪明的小淑文已经能够塑出五虎上将这样复杂的面塑作品了。8月中旬,通过与山东省青少年活动中心联手,高桂英举办了面塑作品义卖活动,给小淑文筹集了5000多元医疗费。高桂英还帮忙联系了天桥医院的姚月琴大夫给他进行中医治疗。同为癌症患者的姚医生得知情况后,坚持为孩子免费治疗。
高桂英捡来的徒弟,大都是些生活陷入困境的人,对这些人,高桂英不单免费教手艺,还包吃包住。
李忠华、闫淑文、张本华,这是高桂英的弟子里叫得上名字的,更多的弟子,高桂英叫不上名字也记不得。这几年,从高桂英这里学面塑的人少说也有五六百人,最多的时候,光是住在她那儿的弟子就有五六十人,高桂英租了六七间房子安置这些徒弟,光食宿费一项,就让高桂英不堪重负。一般学上一两个月徒弟就换一批,真是铁打的老师流水的弟子。他们中,有大学生,有商人,有高校老师,但更多的是下岗职工、残疾人甚至乞丐。对那些生活困难的学艺者,高桂英分文不取,包吃包住包会,让他们有一技之长,有谋生的手段。如今,高桂英的学生遍布全国各地,有的甚至把面塑艺术带出了国门。
找麻烦
自打高桂英免费传艺,办起培训班,原本宽裕舒服的日子就到了头。高桂英整天将心思放在培训班上,家里原有的积蓄和退休金全部贴了进去,经常是今天赚钱明天花,家里住的房子是租的,老伴生病顾不上照顾。女儿也不理解高桂英,说她对那些捡来的徒弟比对自己的亲闺女还好。更让女儿生气的是,自打收了这些徒弟,高桂英起五更睡半夜,一天根本睡不了几个小时,本来就有病的身体更虚弱了,腿一天到晚都是肿的。虽然生气,女儿还是心疼妈,今年中秋节,女儿做了几个高桂英爱吃的菜,送到了还在出租屋里照顾徒弟的高桂英那儿。正忙着的高桂英让女儿先放下,女儿说什么也不同意,非得亲眼看着妈妈吃下去。女儿说:“我一走,这些菜又不知道上谁嘴里去了。”
家庭“矛盾”还好解决,不管怎么说,老伴和孩子都是心疼她。更多始料不及的麻烦更让高桂英觉得苦恼。随着高桂英收徒弟不要钱还包吃包住的事情越传越开,许多并非为了学艺的人也找上门来,有些人背着铺盖卷,进门就问:“这儿是管吃管住吗?”遇到这种事,高桂英很生气,她不是办收容所的,是想为那些境况窘迫但心怀上进的人提供一个机会。可气完了还是要把培训班办下去。
2004年春节是高桂英最艰难的时刻。徒弟们学兴正浓,谁也不愿意回家过年,高桂英去买了速冻水饺和水果、瓜子,可是家里一点烧的都没了,也没钱买煤。大年三十,她就带着李忠华去垃圾堆里捡可以拿来烧火的东西。想起当时的惨样,高桂英的眼圈红了:“这些孩子跟着我受苦了。”
其实学生们一点也不觉得苦,已经出师的李忠华、王玉潇都主动留下来帮助老师。住在机床二厂的残疾学生季德茂,尽管已经可以出师了,但他还是每天坐四十多分钟的车赶到培训班,帮着捏面人,教学生。不帮高老师,他们觉得过意不去。
另一件让高桂英觉得苦恼的事,是她一直没有固定的摊位,再说摆摊子挣的那点钱支应学生们还不够,哪有闲钱支付摊位费。流动摆摊,高桂英经常让城管追得到处躲,经济上的损失还罢了,最让高桂英受不了的是做贼一样东躲西藏的羞辱。有时也想,要是不收徒弟,不摆摊子,也就不用受这样的罪了。可是,一想到那些无依无靠的弟子,高桂英的心又软了。高桂英一再对记者说,现在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个固定的摊位,多赚点钱,让徒弟们吃好点,也能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为什么要这样做?受这么多委屈值得吗?面对这样的疑问,高桂英的回答本色得让人心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从小就这样,我母亲也是个这样的人,恐怕我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高桂英教徒弟时常说的一句话是:“面塑最要紧的是得有神,有神面人儿也是活的。”高桂英说得对,她的善良,让人觉得,她手下的面人儿,也都有颗柔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