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巴族

2011-06-21 21:19:00     作者: 施晓亮    来源: 齐鲁周刊  我要评论

关键词: 门巴 门巴族 粮食 死亡之路 民族乡
[提要]


大山深处门巴人的家。看上去很美。

  走过“死亡之路”

  ——进藏笔记之二

  施晓亮/文

  一/走过“死亡之路”

  因为川藏线102大塌方,我们被堵在波密县长达6天。5月17日在当地政府的协助下通过塌方段时,我们领略了命悬一线、心惊胆颤的滋味。

  因为要抢工期,西藏天路工程处实行全段封闭施工,5月份只有1、11、21三天放行通车。我们到时是12日,晚了一天,只能悻悻退归波密县。13日一早,县委宣传部长扎洛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县长要到林芝开一个重要会议,明天过2部车,你们可能随行通过。 ”可13日晚饭后,扎洛又来宾馆告诉我们一个不好的消息:天路工程处好说歹说就是不放行。

  14日下午,我们又听到一个消息:波密县邮政局和县加油站明天要通过。并且两个单位正在宴请施工处“管事的”,更让人振奋的是,交警中队长要带他们通过。这个消息很让人有些激动,好多政府“公事公办”办不了的事,私下里都能办得很顺利。

  第二天跟着交警队长的车到了施工处。好说歹说,还是不行。队长弄得很没面子。

  5月16日,终于从县委听到一个确切的消息:明天广东省一个援藏工作组的车队要过来,路肯定会通的。因为广东是林芝地区的对口援助单位,财神爷,得罪不起的。

  果然,当我们5月17日第三次来到102塌方处时,三台大型挖掘机已经在塌方面上掘进了。他们要在下午3点前挖出一条临时通道来,让广东车队通过。我们会沾点光。

  掘进的速度很慢。也没法快。整个山就像小孩子堆的一个沙包,从中间挖下去一部分,上面很容易就又塌下来。有时塌的比挖得还多。十数个工人手握对讲机站在坡面的不同方位,坡面稍有松动就大喊通知挖掘机司机。我亲眼看见几十平方米的一块土坡松动下滑,挖掘机急急后退,差点被埋在下面。

  下午4点,比预计时间晚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挖通了。等广东车队通过后,我们几十台“关系车”被准许通过。我们的车子排在第二位,最前面的是一部公安车,它开得稍稍慢了一点,后面的车子就喇叭响成一片,我清晰地听到后面的一个司机喊:“别他妈的停,上面在落石头呢!”那公安车里的人也回头骂:“按什么喇叭!把石头震下来!”而我抬头望时,果然见一层层碎石顺着坡面往下滚。

  二/遭遇蚂蟥

  5月18日,我们在排龙乡妇联副主任德吉(藏族)的陪同下,去唐通村拜访一户门巴人家。在2个小时的上山途中,我们第一次领教到了蚂蝗的厉害。

  上山的小路是门巴人踩出来的马道,30多公分宽,两旁杂草丛生。德吉提醒我们说:“小心蚂蝗!这种阴雨天,蚂蝗最多、最猖狂了。”

  早就从多次进藏的作家曾哲那里听到过这种shen人的软体动物,1994年夏天他与3位同伴徒步穿越墨脱蚂蝗沟时,事先都穿上了用厚塑料布做的防蚂蝗衣,但是无济于事,这些吸血鬼无孔不入,甚至从军用鞋眼里钻进了十多条,它们吸血时会分泌的蚂蝗素有麻醉作用,因此人不会有感觉,但蚂蝗素破坏血液中的凝血酶,被叮吸过的血口很难凝血,血流不止。越过蚂蝗沟他们发现每人身上都被叮了300多条蚂蝗,摘都摘不及。

  第一个在身上发现蚂蝗的是我。其实我没有任何感觉,只是下意识地提了一下裤腿,赫然发现在小腿上叮着一条黑粗发亮的大蚂蝗!它正在一趋一弓地往上爬!我感到心里一紧,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强壮镇静,用手捏住它的一端想把它拽下来,可拽得老长它也不下来。德吉教我们用烟头烫它,这招还真管用。

  然后大家身上都发现了蚂蝗。搞得大家很紧张,一边走一边相互检查,不时从裤腿或腰间拽下几条来。终于到了采访对象家,大家不急着进屋,而是先在门口进行大搜捕。战果最大的是弯豆,先是从手表表带下面扯下2条大蚂蝗来,然后从脖子后面又拽出一条更大的来,进屋后他唏嘘着清理几个血窟窿,忽然觉得胡须里异样,又从胡须里拖出一条来!

  而主人对这些早已熟视无睹。他说的话让我们听着都头皮发麻:“到地里走一趟,回来满腿都是,上百条,懒得摘,用刀往下刮!”

  排龙门巴:整体大搬迁

  施晓亮/文

  一/新闻事实

  2000年6月,藏东南高原上的易贡湖大决口,奔泄的洪水冲垮了易贡铁桥,川藏路(318国道)排龙段山体严重塌方,泥石流泛滥,十几公里路基荡然无存,318中断长达3个月之久。位于泄洪下游的林芝县排龙门巴民族乡遭遇灭项之灾,洪水冲毁了几乎全部吊桥和溜索,80多公里山间“马道”随着山体瘫塌消失得无影无踪,600多门巴、藏族、珞巴族百姓一夜间与世隔绝。同时,由于大部分山间田地被冲毁或垮塌,百姓的生产生活受到严重影响。

  在抢险救灾的同时,西藏自治区党委、政府从该民族乡的长远发展计议,决定将该乡整体搬迁,从根本上改善群众的贫困现状。新的排龙乡选址在林芝地委所在地八一镇西(往拉萨方向)30公里处一个叫“根张”的河谷平原。政府出资修建高标准的居民住宅,并配套卫生院、学校等公共设施,群众搬迁所需要费用也全部由政府解决,也就是说,排龙乡的群众只需要空身过来,就有一套价值4万的新宅院,并能得到土地和牧场。搬迁工作从2000年底开始,预计2002年底结束。

  然而,2年过去了,仅有不到30户搬到了新居,其他群众都在观望,抵触情绪在抬头,甚至搬过来的许多群众也出现了后悔念头,想重回故土。生活方式和观念不会在一夜间发生质的变化,让世居深山的门巴人远离故土、放弃散慢的隐居生活,一下子进入现代化的村镇,这种跨越无论怎么说都是很难一步到位的。

  政府部门表示,无论困难多大,这场世纪大搬迁一定要进行到底。

  二/山东老乡细说排龙

  2002年5月17傍晚,淫雨菲菲中我们的三菱车来到排龙门巴民族乡。所谓乡,就是挨着318国道的一个政府小院,七八间商铺,有的商铺可以住宿。整个乡的规模比山东的一个小村还要小一些。

  没有电。接待我们的乡党委副书记索朗说:一年多没电了,原来乡里有一个小水电站,坏了,一是没钱修,二是反正也快搬迁了,就这样耗着。

  晚饭后,乡文书赵金海约我们到他家里“吹牛”(聊天),赵是山东郓城人,在西藏当兵4年,复员前考入了林芝农牧学院,毕业分配到排龙。老乡相见分外亲切。从他嘴里,知道了不少有关排龙民族乡大搬迁的情况。

  西藏自治区林芝县排龙门巴民族乡位于林芝县和波密县的交汇处,喜马拉雅山脉的东端延伸带,雅鲁藏布江支流帕龙藏布、波藏布在此交汇。沿帕龙藏布峡谷徒步40公里就能到达著名的雅鲁藏布大拐弯,是三条到达雅鲁藏布大拐弯的路(另外两条是由墨脱、米林县派乡)之中最近也是景色最佳的一条路线。这几年,前往大拐弯探险、科考、旅游的人越来越多,进入大拐弯必须要当地人当向导兼背工,这也成了当地群众的主要收入之一。

  全乡人口107户,700人,有门巴、珞巴和藏族等民族。其中门巴族有400多人。9个村中只有排龙村靠近318国道,其余8个村都深隐在高山密林深处,他们与外界联系的惟一通道就是悬于山腰绝壁之上细如羊肠的“马路”,以及10数座简易的钢索吊桥,几十根看上去细如游丝的溜索。

  2000年那场大洪水冲断了2座铁桥、10座吊桥、20多根钢溜索。几乎所有道路都被冲毁。要恢复这些基本设施,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而且随时有垮塌损毁的可能。再说门巴、藏、珞巴等民族兄弟长期居于深山几乎与世隔绝,几十年来生活没有多大变化,也看不到变化的希望。因此自治区政府下决心把全乡整体搬迁,从根本上解决该乡人民群众生活困难的状况。

  三/门巴人的幸福生活:随便打猎,随便砍树,随便垦荒,地多粮食就多,吃不了就喂猪牛……

  5月18日,在乡妇联副主任德吉的带领下,我们爬了2个多小时山路,来到山巅之上的唐通村,拜访一户门巴人家。

  山上植被很好,高大的云彬、冷彬、松彬、白桦树自然生长茂密成林,偶尔还能看到珍贵的树种红豆彬。但是隔不多远,就能看到一大片树林被伐得光光得,只剩下半米高的树桩,伐倒的树横七竖八地就地躺倒,有些已经腐烂。德吉说:这是门巴人新开的地,这里山高皇帝远,林业局管不过来,只要他们愿意,想砍多少树就砍多少树,想开多少地就开多少地。

  地多了,粮食就打得多。这里土地肥沃,气候适宜,一年收两季。粮食多得根本吃不了,也种一些蔬菜如辣椒什么的,但只能自己吃,换不成钱。因为背出山去成本太高,一斤粮食折合五六元钱。只能喂猪牛。但“打更多的粮食”几乎成了所有门巴人的本能愿望,于是地越开越广,树越伐越多。

  有些树可以卖钱,卖大价钱。比如红豆彬。极稀有的树种,国宝。照样砍,拉到公路边,就有司机敢买。装在车厢底层,上面装上其他货物,只要运出去,就挣大钱。

  还可以打猎。这里没有禁猎的概念,小口径收了,自制火枪还有。打,什么都打,野猪,野牛,野鸡,运气好的话还能打到狗熊什么的。拿到乡里公中边卖,熊皮熊掌可值钱了。没人管,也管不了。

  这种自由散漫的世外桃园般的生活并没有给门巴人带来幸福和快乐。我们拜访的宗吉一家除了三间木房,几乎空无一物。门巴人现在的生活状况与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比起来,没有太大的变化。变化的只是“一少一多”。少了门巴族的特点,说话都说藏话,穿着大都是迷彩服(整得跟民兵似的);多了生存的担心:不知哪天又大滑坡,整个山都滑到江里去了。

  自治区政府做出排龙整体大搬迁的决定,既能从根本上改善老百姓的生活,又有利于保护生态环境,保持可持续性发展,于国于民都是件大好事。按照搬迁规划,2002年底全部居民迁往根张后,这里就要建成一个原始生态保护区。

  四/根张,排龙新乡的尴尬

  5月19日,索朗书记带着我们去新的排龙乡址根张。过4500色季拉山口,穿过层层林海,驶过了林芝地区行署所在地八一镇30公里,远远地就看到尼洋河畔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房屋,白铁皮屋顶在正午的骄阳下闪动的白光。

  这就是根张。现在已经有近30户(主要是门巴族)搬迁过来了。等排龙乡107户全都迁过来后,这里还叫“排龙门巴民族乡”。

  一直负责搬迁具体工作的乡民政助理平拉(藏族,男,29岁)带着我们浏览了门巴新村全貌。每家4间南向水泥砖房,大门大窗,200多平方米的院落,院墙也全是水泥实心砖砌成,院中去年栽的苹果树已经吐蕊,几乎家家户户都在院里开了一小块菜地,绿生生地惹人喜爱。院里院外靠墙垛着一人多高的劈柴。院落间有5米宽的行道,东风卡车出入容宽。这种农家住宅不要说在西藏,就是放在山东,也是相当高标准的。

  每个院落建设成本4万元。搬迁费按每户5000元的标准给付。每人2亩土地,牧场等全搬迁过来后再行分配。考虑到河谷地带土地含沙、石多,政府保证免费提供3年的口粮,每人每月28斤面粉或大米。

  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我们从心眼里觉得党的少数民族政策实在是太好了。

  可令我们想不到的是,大部分门巴人对政府的巨大关怀并不领情。

  我们随机访问了十几个排龙乡搬迁户,问他们现在的生活好还是山里的生活好,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加思索地说这里不如山里。2001年3月第一批搬迁过来的多旦的思想颇具普遍性。他扳着手指说出了几项不满意:

  房子盖得不理想,没有火塘。门巴人不习惯住这样的水泥房,每天的生活起居都要围绕着火塘,因此又在院里盖了一大间带火塘的木屋。这使他额外花去了不少钱。

  原来的山地撒上种子不用管,一年收2季,现在的地里满是石头蛋蛋(鹅卵石),担心长不出粮食来。没粮食吃啥?政府说的管3年口粮,可第一年的快吃完了,第二年的怎么还不给?

  原来家里喂了20头牛,十几只猪,粮食多得吃不了,就喂它们。可现在过来差不多都死光了——海拔高了1000多米,它们受不了。就是不死,也没粮食喂了。

  动员我们搬迁时,县长说以后每家每户都有电,有电视,有拖拉机,可现在什么也没有。

  多旦说,他真想回去。可是他的家塌到江里了,没法回了。他说,很多人都想回去。

  这种情绪影响到尚未搬迁的群众,尤其是门巴人集中的大村如门中、扎曲,他们放出风来:政府就是说下大天来,俺也不搬。

  五/整体搬迁,两种观念的再磨合

  在西藏这个经济不发达的地区,进行这样大规模的搬迁,政府的付出和承担的压力是相当大的。

  搬迁前的选址、调剂土地和草场,困难自不必说。筹措建设资金和搬迁费用更不容易,到目前,由于资金的困顿,只盖起了30多套民居,尚有70套民居等待建设资金。计划中今年3月动工的卫生院、学校和乡政府也因为这一原因仍然停留在图纸上。这还都是表面上的困难,最大的困难是说服群众。政府数十次把深山里的群众请出来,用车接到根张新居去实地参观,用最实在的方式描绘出最美好的明天。可观念的差异使得沟通十分困难。

  群众很固执地认为:搬迁憋大于利。除了地薄打不了粮,不自由,小孩子会学坏等顾虑外,他们最大的担忧是,搬迁出来就生活在其他民族(藏、汉)等的包围之中,免不了要受到外族的骚扰,担心最终会被“消灭”(文化上的同化)。

  这的确是个不容回避的问题。

见习编辑刘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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