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地下铁看到她的时候，她穿一件阴丹士林小褂，每天早上7：
30分准时在乌鸦广场站出现。她梳两条长长的辫子，怎么看都不像一
个现实中人。他坐在她的对面，常常看到她一个人专心致志在对付一
大包鸡米花，不可思议，那是她的早餐。
　　衣服的颜色太深，衬出眼眸里雾一样的忧郁，是那种雨一碰就碎
的感觉，他每次在她往嘴里塞鸡米花的时候会忽然心疼。茫然的疼。
他的手臂修长，读晨报弯曲时有肌肉在臂弯慢慢突起。他的头发很干
净，闻得到“风影”的味道。男人香总是隐隐地。跟这样的男人拥抱，
可以听到幸福像子弹穿透胸膛的心跳声音，可以肯定拥抱一次便是一
生。他翻动一张报纸，她就会这样幸福地想一次，闭着眼。
　　她吃完一包鸡米花的时间大约是十分钟，他刚好从晨报里抬起头
来。漫不经心的。一切。她的眼光从他修长的手臂掠回。
　　他白领灰的西装口袋里藏着555烟、Zippo打火机、商务通、8850
手机，他无所事事地把玩它们，在双手间摊来摊去。他的掌心有细长
的感情线，带着温暖的气息。他经常拿着8850打游戏，每次手臂扬起
的时候，都会露出他的袖扣，V字形的、方形的、圆形的。他全然不
像在家里那样光着脖子打领带，随便得像任何一个单身男人。他每次
出门总会表情凝重而认真地给自己选袖扣。
　　地铁上有车有房有型有款的“四有”新男人多了，只有细节成就
男人的最终魅力。他用心良苦，他觉得一个女孩子会因为注意到袖扣
而注视他。
　　她在老弱病残孕上来的时候，会主动起身说，请坐到这里吧。他
会在对面同时站起来。她的脸一片玫红，不知所措。那时候，她离他
只有半掌的距离，她的身上飘着薰衣草的香水味道，诱得他一次次屏
息，疑惑天使在人间。上班高峰期的地铁上，总是少有空位。他和她
经常被挤来挤去。有时候心术不正的男人趁机想占她便宜，他会用修
长的双臂轻轻绕住她，像一对有距离的恋人。她在他的臂弯处不敢大
口喘气，惊惶得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鸟。
　　身边走来走去喝牛奶吃面包的人多了起来，都市里朝九晚五的生
活已然开始。
　　她每次都在终点的前一站下车，留下一片鸡米花和薰衣草的香甜
味道在他的臂弯里。然后，在她背转身的时候，他站在原地贪婪地大
口呼吸。他和她的气息在空气里相互温存。
　　茫茫人海，人海茫茫，她不确信他会是自己要等的人，他猜想她
不过是一种能安慰人心的幸福假象。
　　最美的爱情是擦肩而过的，最好的恋人是失之交臂的。N年之后，
他和她经常会在地下铁想起对方——而想起跟想念，已是千差万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