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个全球化的新经济时代,面对一场世界性的教育大转型,
中国应该有怎样的新教育?全国1300万教师需要改变教育方式,3亿
学生需要改变学习方法,6亿以上的家长需要改变帮助孩子学习的做
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堂“经典教学”课
经验是一条我们曾经沿着它到达今天的道路,可是世界在昨天早
晨变了,经验还会是通往明天的阶梯吗?当今中西方的教育,自小学
起就有很大差别。在这一章里,描述了中国“经典教学”和已经发生
巨变的西方教育对学生前程产生的不同效果。
北京,某校。上课铃声在校园里响起。
铃声止息,所有的走廊都静悄悄。这是一所很好的学校。
这是学校里一个很好的班,学生们已坐得整整齐齐。
今天,英美教育专家要来这个班听课。
他们已经来了,陪同前来的还有中方教育部门的领导。
大家坐定,教课的老师走进来了。
同学们起立后坐下,老师侧立于黑板前。他的目光没有去巡视全
班同学,而是望向窗外。老师的头上已有不少白发,黑板衬出他侧立
的剪影……学生连窃窃私语都没有,静了,更静了,一切声音都没有
了,世界静到连听课的外国专家也仿佛不存在了。
这时,老师转过身来从容说道:“现在开始上课。”
老师语言精练,没有废话。老师教态从容,板书时大家听到粉笔
在黑板上行走的声音。板书非常漂亮,极有条理。老师提问,学生回
答踊跃,而且答得相当有水平。
老师间或又在黑板上写出若干字。黑板上的字渐渐丰满起来,那
字大小不一。有些字,老师大笔一挥画上一个圈,或一个框,或一个
大三角,看起来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像一个框架图。
整堂课,老师没有擦一下黑板,也不必学生上去擦黑板。板书上
没有多余的字,写上去的就是重点,就是学生该抄到笔记本上去的。
老师继续提问,学生解答仍然踊跃,仍然不乏精彩。
整个教学过程非常流畅。最后老师说:“今天要讲的就讲完了,
同学们回去做一做课本上的习题,巩固一下。”
铃声响了。下课。整堂课无懈可击。
这是一位特级教师,他露出了笑容。
同学们都很高兴。
陪同外国专家听课的中方教育部门的领导也很高兴。
外国专家听了却说不出话来。
“或许他们也很惊叹?等到了会议室再听他们的意见吧!”中方
人员想。
到了会议室,我们虚心地请外国同行提意见。
外国同行说话了,他们说:不理解。
我们问:为什么?
他们说:学生都答得很好,看起来学生们都会了,为什么还要上
这堂课?
这个问题,把中国同行都问住了。
这问题反映的就是当今欧美教育和中国教育的区别。
欧美教育认为,当老师讲得非常完整、完美、无懈可击时,就把
学生探索的过程取代了,而取代了探索的过程,就无异于取消了学习
能力的获得。
所以,外国同行说,他们想看中国学生在课堂上是怎么学的,但
他们只见老师不见学生,因而认为这不是一堂真正的课,而像是一堂
表演课——学生在看老师表演。
可是,教学、教学,在课堂上的45分钟,难道老师不该教得精彩、
精辟吗?学生除了课堂听讲和踊跃回答问题,课外不是还有许多时间
去练习和温习吗?
这不仅是中国教师的理念。中国家长都希望孩子能上个好学校,
能遇到好老师,不就是看重老师教的水平吗?
“儿子啊,你上课别说话,别做小动作,你得好好听!不好好听,
你怎么能学会呢?”所有的家长都这样说。
可是西方教育认为:学生上课就是要说话,要动手,要又说又动,
又说又做。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方式。到底哪一种好?
我选择从这堂“经典课”下笔,是想一步就写出,这已经是我们
行之已久的认为很高水平的课,但就是这样的课,是需要从根本上变
革的。这意味着中国要变教育,有相当广泛的现状要变,有相当艰巨
的路程要走。
笨孩子是怎样制造出来的
2000年3月下旬,教育部组织评审,以“八校两所”为核心,整
合了全国的研究力量,对九年义务教育阶段的各门课程,分别组建了
国家课程标准研制组。这“八校”是:北师大、华东师大、东北师大、
西北师大、南京师大、华南师大、华中师大、西南师大。“两所”是:
中央教科所和人民教育出版社课程教材研究所。这是一支由全国300
多位教育专家组成的“国家队”。
4月29日,300多位专家齐聚北京,首次大集中。这是中国新世纪
挺进新教育的一件大事,一个盛会。
当大会宣布与会专家的首要任务是制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基础教育
阶段各科的课程标准时,大家都感到了不寻常的分量。就是这个课程
标准,后来在教育界被称为“国标”。
20世纪50年代初我国学苏联,制定了《教学大纲》。如今制定课
程标准,便是要取代已经用了半个世纪的《教学大纲》,这不是小改,
是大动作。似乎为了慎重,这次课改分两套方案——综合课程与分科
课程——同时进行。比如,既决定初中的科学课要综合物理、化学、
生物、以及天文、地理中的部分内容,同时还设有物理、化学、生物
分科课程,我问:“分科课程怎么改呢?”
一位教授告诉我:“就像独立的语文、数学、外语,变革动作也
很大。我举数学的例子你可能比较好理解。比如数学,可以根据学生
不同的兴趣和特点,在课程里分4个档。我问:“怎么分?”
他随手画了个示意图:
文科
学文史艺术类→70
学经济管理→80
理科
侧重技术应用→90
侧重基础研究→100
如图所示,在文科中可分为两档,在理科中也可分为两档,如果
把数学课程的最高难度设计为100斤,那么学文史艺术类的挑70斤的
数学就可以了……学理科侧重基础研究的就要挑100斤。
人是有差异的,有的人形象思维能力强,数理逻辑智能弱,他学
数学顶多只能挑70斤,你非要他跟数学天才挑同样重的担子,那不把
他压垮了吗?
我们来看看这样的学生是怎样被压垮的:
他顶多只能挑70斤,甚至挑不到70斤,他的数学成绩肯定好不了。
成绩不好家长和老师就要拼命抓,他的大量时间就被驱赶到数学里去,
结果他的其他课程也被耽误了。最终他哪科成绩都不好,一个“笨孩
子”就被制造出来了。
由于是用相同的尺子去衡量,这样的学生自己也觉得自己笨,父
母也觉得孩子笨,没办法。最终他可能一生都难有自信心,一生都活
得很艰难。
然而,他很可能是个艺术天才,或者是从事商业经营的能手,在
基础教育阶段硬让他去挑数学天才挑的数学重量,就可能把一个艺术
天才或经济学家消灭了。相反,如果让一个科学家去做艺术天才轻而
易举便能做到的事情,那个科学家也可能立刻其笨无比。
教育部基础教育司朱慕菊司长讲过这样一个事例,她说北京某五
年级学生把自己作业中的一道数学难题拿去请教爷爷,爷爷是位“两
弹一星”科学家,结果科学家爷爷也做不出来。这个例子未必罕见,
我国数学课在实际教学中难度不断加深的状况已人所共知。
为什么要让999人陪1人读书
就在苏联卫星上天的1957年,美国有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正
在琢磨:如何利用现有的计算机来赚大钱,这两个年轻人,—个叫奥
尔森,时年31岁;另一个叫安德森,28岁。
他们琢磨,IBM公司的大型计算机售价动辄数百万美元,能买得
起的人不多,要是能搞出一种价格低、简便,用键盘和监视器就能与
之交流的小型计算机,就能赚大钱。在此,部分读者需要留意,小型
计算机还不是我们今天司空见惯的个人电脑,个人电脑叫微机。
他们获得了成功。他们的公司很快发展成一个拥有百亿美元资产
的大公司,被称为“小型机王国”,就是著名的DEC公司。
两个年轻人做发财梦时并未想到,他们的努力将比卫星上天更能
给自己的祖国带来好处。DEC公司的迅速发财,意味着计算机技术朝
社会化应用迈进了—大步,社会由此需要大量相关人才。
然而,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正在发展精英教育,高难度的课程使
美国出现许多厌学的孩子。拔尖的学生可以为诸如“阿波罗登月计划”
这样的尖端科研所用,可是,能适合美国企业发展所需要的更多的人
才在哪儿呢?
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在“越战”中陷入困境,
美国出现反战热潮。
据美国人弗兰克·弗雷德尔著的《我们国家的总统》一书描述,
到1968年初,美国在“越战”中投入了近50万军队,此时美军已陷入
“越战”泥潭。尼克松1969年出任总统,美军从这年开始分阶段撤军,
然而“越战”对美国的实际影响,比许多权威人士估计的都更深远。
事实上,美国与苏联的科技竞争,无不考虑着战争。美国推行的
精英教育为美国培养顶尖人才,也含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是,美国的
反战热潮,美国企业发展的需要,以及世界性的民主运动,都开始对
精英教育提出质疑。
反战的声音说:“二战”结束后,国家应该走出战争的阴影,回
归生活。
企业界的声音说:科学应该用于社会经济发展的现实需要。
教育界的声音说:教育应该为人的全面发展服务。
民主运动的声音说:教育应该让所有的人在教育中得到好处。
当年,美国出现一本名为《约翰为什么不会做加法》的书,这本
书被叫好,反映的正是大众对精英教育的质疑。还有一句非常著名的
质问:“为什么要让999人陪1人读书?”这话是说1000人里顶多只有
1人能成为科学家,为什么要让999个学生陪这1个学生读书?像这样
以牺牲大多数为代价的教育是不明智的。
1969年,美国兴起“有效教育运动”。这个运动站在精英教育的
反面,为所有人在教育中得到好处而呼吁。
《中国新教育风暴》
王宏甲 著
北京出版社2004年8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