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达可不是有点小傲慢啊,该同志是一阔脸就变,得意忘形。得 到陈同和的赏识,兼了市电子工业局副局长以后,马达就不知自己姓 啥了,俨然一副大干部的派头,说话的语调渐渐带上了拖腔,对他这 个当初的盟友,在职县长不再主动热情握手了,而是伸出手让他握。 赵安邦不止一次当面嘲弄马达说:“马局啊,你说我和钱主任拉你过 来干啥?风险是我的,厂子归市里,我这不整个一大傻蛋吗?!” 马达总是打着标准的官腔说:“小赵县长啊,没有你里应外合我 也过不来!” 每到这种时候,赵安邦总是把手一伸,“知道就好,再给我一些 彩电票!” 马达一开始还算不错,十张、二十张,多少总是给一些,赵安邦 用这些彩电票做礼物,省内外拉了不少关系。后来不行了,省里、市 里不少人盯上了山河电视机厂,纷纷找马达要彩电。马达吃不消,汇 报到市里,市里做了个决定,一个口子管理,由分管工业的副市长于 华北批。赵安邦再找马达要彩电票,马达便公事公办了,让他找于华 北批条。他火透了,授意变电站拉了电视机厂几次电。道理说得也很 堂皇:彩电紧张,电力也紧张啊。 经济紧缺的年代,也是官倒盛行的年代。在赵安邦的记忆中,省 市有些干部子弟就靠倒山河牌彩电发了不少财。白原崴当时也是其中 一个官倒公司部门经理,曾跟省委一位副书记的公子到文山来过几次, 有一次,拿着于华北的批条一下子提走了三百台彩电。 在山河电视机厂最红火的时候,赵安邦保持着一份难得的清醒, 曾不止一次提醒过马达:经济紧缺是暂时现象,皇帝女儿不愁嫁的局 面总有一天要结束,劝马达眼光放远大一些,和国外著名电器企业合 资,引进最新技术,把企业做大做强。马达听不进去。 待于华北调任省委副秘书长,刘壮夫主持工作时,马达已是主管 工业的副市长了。 吴亚洲最初是文山郊区一家村办印刷厂的业务员,偶然跑到城关 工业园联系印刷业务,发现了为山河电视机厂生产包装纸箱的好买卖, 就找到工业园管委会,申请投资办厂。当时,管委会正为山河厂搞外 包配套,双方一拍即合,吴亚洲便四处借款,一周内筹资二十多万, 上了纸箱厂。纸箱厂挂牌时,赵安邦被请去喝了场酒。 马达也弄来了,马达一见桌上的茅台,眼睛立即亮了。一人喝了 大半瓶茅台。喝到似醉非醉的时候,牛皮又大了起来,指着他这个县 长对吴亚洲说:“小老板啊,你要想发财得跟准人!跟着赵县长你发 不了,他县政府只管收税,收管理费,你得跟我,跟我们山河厂啊!” 吴亚洲的纸箱厂和山河电视机厂签下的外包合同从来就没有认真 履行过,电视机厂收了货也从没按时付过款。吴亚洲还不敢催,生怕 马达耍威风一脚将他和他的小纸箱厂踢开。于是,便忍气吞声,一次 次借款,补充流动资金,据说后来连住房都抵了出去。这种情况赵安 邦开始并不知道,直到后来双方矛盾总爆发,吴亚洲哭到他面前,他 才看清了马达这个国营奸商的嘴脸。 矛盾爆发于当年夏天的一次洪水泛滥,电视机厂局部被淹,二百 多台电视机和刚收下来的五万只纸箱全泡到了水里。马达真心疼啊, 先是跳脚在厂里厂外四处骂娘,继而,便想到了堤内损失堤外补,坚 决不认这五万只纸箱的账。该厮也做得出来,眼一闭,愣说这五万只 纸箱接收前就是泡过水的,不但不给加工费,还要对吴亚洲罚款五万 元。吴亚洲最初并不想把事闹大,低声下气求马大爷开恩。马大爷就 是不改口。后来干脆不和吴亚洲见面了,让管外包的同志传话说,不 干就滚蛋! 吴亚洲真是不想干了,流着泪找到县长办公室,对赵安邦诉苦, 赵安邦气得不行,带着吴亚洲找马达交涉,以为马达总要给点面子。 马达却一点面子不给,口口声声不能造成国有资产的流失。 碰到这样不讲理的赖皮,你真是没办法。赵安邦被迫找到了分管 副市长于华北。于华北问明情况后,和马达谈了三次,总算帮吴亚洲 要回了四万多元,那五万只纸箱的货款却一分没要回。于华北对此并 不恼火,反倒当着赵安邦的面表扬马达说,安邦啊,你也得理解马达 嘛!马达这样做是对国家负责,有这样的好厂长,这个山河电视机厂 大有希望啊!赵安邦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暗自冷笑:还大有希望? 有什么希望啊?这么不讲商业道德,马达和他这个厂只怕不会有啥好 结果! 后来也想过,马达能在陈同和、于华北手上提上去,恐怕就与此 有关。在陈同和、于华北看来,马达个人品质和道德无可挑剔,爱厂 如家,生活简朴,很有责任感。然而,他们忽视了问题的另一面,就 是马达这类同志对社会信用,对经济秩序的责任意识。马达没有这种 责任意识,他的个人道德和职业道德是分裂的,这种分裂,使得他们 对市场游戏规则极度漠视和轻蔑。在经济短缺时代能得逞一时,在经 济过剩时就要吃大苦头了,决无成功的道理。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 一点,吴亚洲和亚洲集团到底还是在宁川崛起了,而马达和山河电视 机厂则成了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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