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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孩子(完)

2004-03-23 06:07:57 

中国独生子女意外伤害悲情报告

  一个月之后的1998年12月22日,《北京青年报》上刊登与上述事件相关的一则题为《“流星雨夜”杀害少女,庞德禄一审被判死刑》的新闻,又一次让我的神经感到被外来的什么东西重重一击——
  本报讯 昨天上午,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审理了庞德禄故意杀人案,当日下午作出判决并公开审判,以故意杀人罪对在“流星雨”夜杀害少女马的庞德禄一审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1998年11月凌晨3时许,庞德禄在本市朝阳区朝阳路京棉三厂附近冒充联防队员,将外出观看“流星雨”的14岁少女马杀害。
  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庞德禄冒充联防队员,将少女骗至偏僻处欲强奸,因遭到反抗,即使用暴力剥夺他人生命,致人死亡,其行为已构成故意杀人罪。其犯罪性质极为恶劣,手段凶残,情节、后果特别严重,民愤极大,必须依法严惩。
  马命运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地方,是她竟然被杀害了——强奸不成便杀害少女,罪犯手段之残忍、品性之恶劣,简直令人发指!一朵含苞待放、即将为自己和人世间抒写美丽的花蕾,就这样被罪恶摧残了。世间所有一切善良的人,谁听了能不为之流泪和愤怒?!
  然而人海茫茫,众生芸芸,即便你心存同情与怜悯,你也只能在死者及其亲属所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献上自己的一份祈祷和祝福。对于马一家,我一直寄予同情和关注,但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不敢惊扰他们,我只是将所能搜集到的有关马遇害的几则新闻,小心翼翼地保留下来。
  直到数年之后的2002年春天,阳光渐渐回暖,花草次第开放,虫儿鸟儿你歌我唱的时候,我开始挤时间、想方设法要采访马的家庭。
  在居委会的帮助下,我见到了马的奶奶。
  老人不老,看上去也就六十开外,但驼背,干瘦,头发花白,无边的愁云重重地笼罩着满是皱纹的脸,使得她整个儿看上去,一如被严霜摧残过一样。很显然,马夭折带来的苦难一直折磨着她,使她看上去没精打彩,满脸沮丧。
  我不无同情地请老人坐下。在我的引导下,老人声音缓慢地开始说话:“学校老师说看流星雨长知识,马这孩子又是学校的班长,全校的三好学生、全朝阳区的三好学生,学习特别好。她说自己要起带头作用,半夜三更的跟她堂弟偷偷就出来了……”老人说着伤心地哭起来。
  2002年4月30日晚上,我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给马的姑姑打电话,惟恐自己因为言语表达不当而伤害心灵已经遭受严重创伤的对方。之所以相隔一个星期,是想腾出足够的时间让对方有思想准备,好接受我的访问。
  马女士在耐心听完我的介绍之后,却断然拒绝,她言语激烈,语速极快,不由分说地将电话挂了。待我回过神来,细细回味,才隐隐约约理清刚才她电话中主要的关键词和大致意思——
  马出事之后,我们全家人都跟疯了似的,不吃不睡找她整整找了五天五夜。最后那天,我与丈夫将马从土堆中扒出来的时候,她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真的是惨不忍睹,我浑身冰凉,这种感觉后来一直缠绕着我。不瞒你说,这事都快过去四年了,我们都未过夫妻生活,为什么?因为根本没有心情!你想想,我丈夫为此要付出多大的牺牲啊?他当过四年警察,可马当时那惨状现在一提起来他都受不了!我哥我嫂就更甭提了,要么疯疯癫癫,要么萎靡不振,我不愿意再提此事了。我真后悔给她起的名字,与文曲星联系上了,唉,要说这也是命啊!
  马的“”字什么意思呢?天空、秋天之意呀。马家的又一匹小马驹降生了,呈现在她面前的是辽阔高远、碧蓝如洗的秋空,意为前程远大、不可限量、马到成功呀!马的姑姑最初一定是想取“”字的“秋天”和“天空”中所包含的辽阔、高远的意思,期望马这个活泼可爱的小侄女将来能有无可限量的前程,能有多彩美丽的人生,能有秋天里那样硕果累累的收获,为她的父母、家庭乃至整个家族争光——马是一个多么好的名字呀,怎么能跟传说晦气、不幸的文曲星联系在一起呢?
  看来,中国人真的没有摆脱“信命”的宿命,许多人在经历倒霉和磨难的时候,总是要往坏处寻求因由、或从似是而非的民俗文化传统中寻找对自己厄运的诠释的。似乎只有这样,将一切的不幸归结到“命”上,他们才可能找到解脱,才可能渐渐舔干伤疤、慢慢地消除痛苦。
  既然如此,我只能就此止步。我只能默默地隔着世俗的时空和心灵的藩篱,对不幸夭折的马以及她活在世上所有的亲人,默默地献上我最真挚的祝福。  
  □ 杨晓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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