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牛与骑驴,只要不违法,不过是一种自由。但把这个方式崇高化,等价于“践行国学”,则未免有些滑稽。鲁迅爱坐小汽车,陈寅恪爱吃面包,生活习惯而已,影响他们研究国学了吗?顺便说一句,杜甫的好朋友房琯在平定安史之乱时,就模仿春秋战国、牵着牛车出来作战,结果敌军纵火,吓得牛四散奔逃,唐军大败,人畜相杂,死伤无数。这则故事说明:第一,不要盲目拘泥古代;第二,牛是易受惊的动物,安全起见,还是要小心驾驶。
但不可否认的是,像这位父亲的做法,如今颇不少见。一些所谓国学培训机构,一些所谓国学培训师,特别爱在形式上煞费苦心。甚至不惜搬出三叩九拜、戒尺板子等等早已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物件,美其名曰“弘扬国学”。
究其原因,大概是学其形式远比探其精微的门槛要低得多,成为一些国学爱好者快速入门、国学培训机构迅速亮出招牌的捷径。比方灌输三叩九拜,有人问“为什么”,只消说一句“古人如此”,省却多少说理与论证。相比于探讨“《竹书纪年》与《左传》之历史记载异同”“刘知几史学思想谈微”,当然还是穿着长袍马褂、摇头晃脑、背上一整本《弟子规》要容易得多。
只是国学如果停留在如此浅层次的形式复古,不异于买椟还珠。甚至会把国学弄成了隐然与现代文明相对抗的姿态,凡事不问好坏对错,一切以东西古今划界。凡是古人的都是好的,哪怕骑驴;凡是现代的都是“非我族类”,都该保持距离,骑自行车也不行。如此下去,国学非但不会被这些人“发扬光大”,相反可能会走入狭隘化、极端化、边缘化的境地,钻进狭小天地里孤芳自赏,与文明发展割断脉络,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块化石。
现如今社会上把国学形式化的倾向越发常见。这也从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价值的迷茫,不知如何取舍,一切以古为尊,哪怕是形式。其实国学是个异常丰富庞杂的体系,几乎任何理念,都可以在其中找到理论依据:有人从中搬出了“三从四德”,但里面也不乏“河东狮吼”;有人觉得该“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也有人觉得该“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关键是需要有一个顺应人性、符合现代文明的判断依据。让国学更好地嵌入生活,可不是骑驴坐轿这么浮光掠影的复古返祖,而是通过国学,使人们的精神世界能够更加自如开张地伸展,通往人的全面解放,而不是越发的狭隘,对新生、外来事物充满敌意。
理学家程颢有这么一句诗:“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国学,应当让人通向这样博大旷达、云淡风轻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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