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2月21日,武汉的陈金文老人收到一封信,信里有三张照片,可他并不认识照片上的人,只觉得非常眼熟:这小伙子好像在哪儿见过?信中说:“爸爸,你好。我是你离家出走18年的儿子,在6000多个日日夜夜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和两个姐姐,是儿的过错给全家带来了痛苦,我对不起你们……"陈金文大为惊异,他31岁的儿子陈刚因扒窃已被关在武汉市汉阳劳教所一年多了,这个“儿子”又是谁呢?
寻子心切
假儿子当成真儿子
陈刚4岁时就失去了亲生母亲。后来因与继母不和,1985年2月,12岁的陈刚拿着15元学费离家出走。当时,陈金文四处寻找:沿着铁路从武汉找到成都,又从武汉往北找到郑州,往南找到长沙,往东找到黄石,皆不见踪影。此后,他在休息日和每天下班后,骑着自行车在武汉三镇的大街小巷寻找,看到露宿在外的流浪儿,就一个个仔细看是不是儿子。艰苦寻找了近一年,陈金文的心逐渐绝望。
1986年年初的一天,陈金文来到一个有着11个卖早点炉子的巷子里,因为天冷,炉子多的地方流浪儿就多。他拿着寻人启事,向一个水果店老板打听。对方说:这儿有这个孩子,不过不叫陈刚,叫陈大明。跑出来的孩子大部分都自己改名了。陈金文一连去了三次,终于见到了这孩子,确实很眼熟,但流浪儿脸上脏得面目全非,陈金文也拿不准。他打量着孩子问了几句后说:“你看我像不像你爸爸?"“样子、个头蛮像,我爸爸说话眼睛一眨一眨,你说话眼睛不眨。"孩子说着就跑了。
陈金文赶紧到了附近派出所,值班民警热心地跟他一起找到这孩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大明。"“爸爸叫什么?" “陈金文。"“家里还有谁?" “还有两个姐姐。"“为什么跑出来?"“我后妈对我不好。"
孩子说的皆符合陈金文家的情况。陈金文惊喜地说:“是的是的,这是我儿子!"
第二天,陈金文让大女儿再去辨认。大女儿去时,那孩子正在小吃店里找吃的,确实像是弟弟。她请一个30多岁的妇女帮忙。那妇女过去问那男孩说:你认不认识那个女的?男孩抬头一看说:是我大姐。姐弟俩相认了,两人激动地抱着哭了一场。
小刚被大姐领回了家。洗澡换衣后,细看之下,陈金文发现疑点:儿子的头发双旋怎么变成了单旋?后来一想,可能是孩子的头部被人打后,那伤疤也就成了旋。小刚回家的第二天,还认出了两个以前的小伙伴,陈金文放心了,从此就是18年的共同生活。
为寻关爱
流浪儿故意假冒他人子
接到来信的第三天,61岁的陈金文决定揭开事实真相。他踏着那条伤心之路,非常矛盾地在汉阳劳教所见到了儿子。到了劳教所,父子俩沉默了半个小时,最后儿子终于说出了事情真相。
陈金文养了17年的儿子原来叫陈光明,安徽人,4岁时因家中兄妹过多被送给了别人,后来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他成了多余的人而得不到关爱。1983年,他外出流浪,1985年来到武汉。当年,陈金文几次到江边寻找儿子,陈光明从别人口中知道了陈金文家的情况。当陈金文误认了他时,他见陈金文是个善良人,旁边那些生意人和小混混都怂恿他不妨跟陈金文去,于是他就假冒陈金文的儿子,还凭着他对陈家情况的了解和直觉,“认"出了前去辨认他的大姐;又因为留心到陈家后第一天围观他的人而“认"出了两个小伙伴。他当时想:若陈家对他不好就开溜。哪知陈金文一家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舍得走啊!说到这儿时,他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其实,很久前,在陈光明第二次坐牢时,就准备告诉陈金文说自己不是他的儿子。可一想起陈金文把自己养了这么多年,家里所有的人都对自己很好,自己却做了这么多对不起他的事,陈光明又不忍心说出来伤害他们。1986年6月,为了和以前一起流浪的混混出外游玩,陈光明撬开箱子偷了家里的500元钱,先后去了南京、芜湖。当时陈金文想:这孩子完了,出去以后学坏了、变野了。孩子心性的变迁,更加重了陈金文做父亲的责任感,他又开始了痛苦的寻找。
一个月后,陈金文循着线索跑南京、芜湖找回了陈光明。到家的那天,陈金文整整一夜把陈光明抱在怀里,生怕他又跑了。而陈光明那时很矛盾,既想回到陈金文家去,又想回到自己亲生父母家去。他曾回过亲爹家一次,亲爹妈仍要他回到陈金文家,他只好又出来了。
父爱无限
为假儿子操碎心
再次找回孩子的陈金文,为了让他有一个好的家庭环境与前妻离了婚,又娶了现在的妻子,还将陈光明送到四川老家上了两年学。可陈光明只上过两年的小学,根本无法跟上学业,第二年他就辍学和当地的小混混混在一起。
1988年,陈光明第一次被劳教。看着过早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如此,内疚的陈金文每月去看他两次,给他送钱、送吃的,给他讲道理。在苦苦的劝诫和等待中,陈金文度过了两年。1990年,解教后的他仍无改悔,还多了个“小青皮"的绰号。他对妹妹说:要是有人惹你,你就说是小青皮的妹妹,他们就不敢怎么样了。陈金文曾想给他找份工作,可每月一二百块钱的工资还不够他抽烟,他让陈金文不要为他去托人情了,他不去上班。半年后,陈光明又进了劳教所。
随后十几年中,陈金文共收到9封类似的家属通知书,他既失望又苦恼:儿子为什么听不进自己的规劝?他常为儿子第一次出走而从此染上坏毛病自责。陈光明也几次向陈金文承诺要改正错误,每次劳教、劳改回家后,他都会安稳地待上几天,可有人来一喊,他又出去了。陈光明知道陈金文是为自己好,说的是对的,可心里又堵得慌,有时想说出自己的身世,又说不出口,只好内疚地哭着跑开。有时气极了,就顶嘴说:“我的事我自己负法律责任,不要你们管。"
阴差阳错
陈家有了俩儿子
陈金文终于找到了多年来苦恼他的答案。他为自己被欺骗了十几年感到委屈,对自己付出十几年心血的结果感到失落。但他不后悔,这十几年假儿子在身边,他觉得就像是亲儿子一样。
而这时的陈光明仍决定,从劳教所出来后还要回到陈金文那儿去。对父爱的渴求,压倒了羞愧。陈光明说:“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在我心里,他还是我爸。不论他要不要我、接不接受我。我以后混得不像人,不学好,我不会见他;到我学好了,我再去见他。我向他承诺了:我出来后,要报答他对我十几年所付出的感情。"
这大大出乎陈金文的意料,他非常高兴:“既然你还认我为父亲,我也认你是我的儿子。你报答我最好的行动就是重新做人。"虽是一对假父子,但十几年来,他们彼此付出的是真情,得到的也是真正的爱与关怀。
这一天,对陈光明是一种解脱,对陈金文老人是个阴错阳差故事的结束,是一个拥有两个儿子故事的开始。
悔不当初
真儿子18年后回到家
2003年1月14日,时隔18年之后,陈金文见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那天,当儿子一站在门口,陈金文就认出了他:与照片上一模一样。儿子也看到了父亲,喊了声:“爸!"两人抱头大哭。
当年,拿着15元钱离家出走的陈刚,本想回四川老家,可到襄樊后没钱了,被赶下火车,在襄樊混了一个月。白天他捡别人吃剩的东西充饥,晚上随便找个地方窝一夜,就是怕回家挨父亲揍。流浪了半年后,在火车站碰到一位伯伯收养了他,后来他一直生活在福建农村,14岁打工,20岁结婚。18年来,他从没忘记自己在武汉的家和父亲。他本想混像样了再回家,后来有了一双儿女,他想:就算没混好,现在我有了儿女,离家时爸爸40多岁,现在已60多岁了,如果再不回家见父亲,恐怕得愧疚一辈子了。就是父亲再怎么打我也得承受、也得回家。
陈金文非常理解儿子,一点不怪儿子,只是内疚:怪自己在当年孩子的生母去世后,没处理好个人问题,他总觉得对儿子没尽到抚育之责。现在,真假儿子对父亲都有一分相似的愧疚。然而对陈金文来说,不管是哪个儿子,给予他们一个温暖的家是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央视“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