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多年前,农村文化生活相当贫乏,电影寥寥无几,也无小说可 看,听盲人演唱倒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盲人演唱队一般五六个人,也有七八上十个的,内中有拉家带口 的。他们背着沉重的行囊和乐器,手执两根探路棍儿,凭感觉摸索着 串村演唱。盲人的到来,给村子带来一股新鲜气,消息不胫而走,顿 时家喻户晓。有些好事的就到盲人下榻处看热闹。盲人忌讳叫他瞎子, 让人称其为先生。这阵子,先生们正放好铺盖,有的在调理孩子、胡 琴,准备排练。 一个盲少年站在地上,两脚起落,击掌作拍,口中唱道“多种苞 谷和地瓜”,尾音拖得老长,起伏跌宕,煞是好听。倘若哪个地方唱 错了,师傅断喝一声,让他重唱,直到唱熟为止。 到了饭顿,盲人见未送饭来,就左手拿个竹筒样的梆子,右手捏 着一扌乍长的木棍,又敲又蹭,上下滑动,娴熟得法,甚是好听。其 音为:大大另大一另大,另大一另大,嘟……一另大。听见梆子声, 管饭的主儿就会把饭送来。有的盲人带着孩子,村民们顿生怜悯之心。 是的,正常人拉扯个孩子都不容易,何况盲人,就赶快回家拿芋头和 馒头给孩子吃。盲人好感动。 盲人演唱的埝儿大多在下榻处附近的大街上,等村民吃罢晚饭, 来得差不多了,就先来上一段民乐合奏。有的弹弦子,有的拉二胡, 有的吹唢呐,有的击鼓打钢板,配合默契,悦耳动听。大家交口夸赞, 说睁眼的能演奏到这个份上也就不错了。接下来是大鼓书。说书的女 先生功夫十分了得,鼓声时急时缓,疏密有致;钢板时停时续,抑扬 顿挫;尤其嗓音圆润,婉转悠扬。一曲唱罢,就开始唱吕剧了。通常 一人饰一个角色,或是两个,两三个人就凑成一台戏,声情并茂,引 人入胜。 有一次,村里来了一个跑单帮的中年盲人。他一人能演奏全套锣 鼓,不是我亲眼所见,说啥也不会相信。他把大钹、铜锣挂在前胸和 两肋,把鼓夹在两腿间,用脚踩动机关,以便敲击,双手还要打小镲 和锣,真个是使出浑身解数,忙而不乱,有条不紊,铿锵有声,令人 叹为观止。他还拉一手好坠琴。表演男女对唱时,粗弦为男腔,细弦 为女声,技艺精湛,音节清新,恍若真人在唱。一招鲜,吃遍天。有 这样的艺儿,走到天边也不会挨饿,睁眼的干瞅。 夜深了,盲人演唱结束了,人们呼儿唤女回家。 如今,盲人演唱队早已消声匿迹了。然而,“负鼓盲翁正作场” 的情景,我仍然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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