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井队，稀打拉松，
　　半年挖了一个坑，
　　哼哼唧唧喊号子，
　　那是专给社员听，
　　整天睡觉打扑克。
　　白混一天十分工。
　　这是当年村里群众给我们打井队编的一段顺口溜，真实地说出我
们不干活混工分的情景。这也不怪我们。那时村子周围是山，大伙儿
吃水都十分困难，公社才上任的书记王飞却让村里成立打井队，在田
地里打机井。当时，我们连机井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更不知道怎么
打，就按古老的办法，在地里挖一个30多米深的井筒。下面是坚硬的
岩石，我们就在井口扎起三角架，吊起铁钻往下打。钻头碰到岩石上，
溅起一串串火星，要打透石层真是异想天开。公社既然叫打井，我们
就应付着，每天除拉几下钻，喊一阵号子，就是下四顶（一种棋局），
打扑克，躺在井口沙石堆上睡大觉。
　　信息传到公社，王飞骑着自行车来了。王飞是从部队转业的，据
说任过侦察连长。到工地一见这情景，王飞就火了，他把扑克夺过去，
撕得粉碎，接着走到正睡大觉的队长黑塔身边，照准屁股踢了一脚。
黑塔夜里在工地看井架，睡得正酣，呼噜打得震天响。屁股上挨了一
脚，黑塔从地上爬起来，嘴里骂道：“哪个野驴尥蹄子？”他睁开眼，
看清是王飞，忙改口：“王书记，是你呀！”王飞指着他的额头，问：
“你做的什么好梦，是不是搂老婆了？”黑塔知道王飞喜欢骂人，就
装出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王书记，我们打井队这帮小青年，还都
没有对象，你费费心，一人给说上一个。”王书记骂道：“真没出息！
你们这样吊儿郎当，村里大姑娘都讨厌你们。”黑塔没开口，大伙儿
却七嘴八舌说开了：“我们干别的活从不做草鸡，这井底全是石板，
没法打，不信你下去看看。”王飞甩掉草帽，脚踩绳套，手抓铁绳，
说“下”，身子早落到井口上。
　　黑塔向大伙儿挤挤眼，众人明白他的意思。当铁绳下到一半时，
一个个两腿前蹬，身子后仰，把铁绳拉紧，不再下放。下过井的都知
道，一个大活人吊在半空，身子就会旋转，而且越转越快，不一会儿
就会被转晕。大伙儿这样做，就是让王飞知道他们这帮小青年不好惹。
众人这样挺了一阵，正在得意的时候，绳子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十
几个人一起摔了个仰面朝天。坏了，王飞撑不住，掉到井里去了！人
从十几米高的半空摔到青石板上，不死也得瘫。黑塔第一个跑到井口，
冲着井下喊：“哎——，摔着没有？”众人也冲着井口喊：“王书记
，王书记……”井下没有任何回音，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都吓傻
了。黑塔正要抓住绳子下井救人，井下突然响起哈哈的笑声。原来王
飞知道我们故意捉弄他，就用两手撑住井壁滑到井底。想捉弄人反被
人捉弄，黑塔有气，他悄声对大伙儿说：“让他在井里呆着。”
　　就在大伙儿玩得高兴的时候，王飞竟然像长了翅膀，从井下“飞”
了上来。他一爬上井口，就骂道：“你们这帮臭小子，想把我困在井
里，告诉你们，龙潭虎穴我都闯过，这一眼小土井休想把我困住！”
　　第二天，他去开山队弄来炸药，在井底放了一炮，把岩石炸了半
米深的洞，再打钻就轻松多了。更让人高兴的是他叫人在井旁搭起窝
棚，从村里挑来十几个最水灵最能干的大姑娘，把一个班改成两个班，
一班干，一班到窝棚里歇着。工地上有了女人，热闹了许多。王飞亲
自当起打井队长，和大伙儿扌票着膀子干，手里拉绳，嘴里喊着号子，
他喊一句词，众人应一声“哎哟”，合在一起妙趣横生：
　　地里青苗发了黄（哎哟），
　　没有水浇不打粮（哎哟），
　　加劲打出机井来（哎哟），
　　家家户户粮满仓（哎哟）。
　　小伙子呀大姑娘（哎哟），
　　并肩战斗情意长（哎哟），
　　要爱就要大胆爱（哎哟），
　　挑俊媳妇选好郎（哎哟）。
　　喊着号子，姑娘们羞得满脸绯红，小伙子喜得春风满面，一个个
劲头更足。经过几个月的苦干，石层终于被打透，安上水泵，一股清
泉喷涌而出。打井队除了我和另一个又丑又笨的小伙子没搞上对象外，
黑塔他们都找上了如意的媳妇。机井喷水那天，王飞为他们主持了集
体婚礼，以水代酒，祝他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后来，王飞调走了，人们十分想念他，就把这眼机井叫作“书记
井”。几十年过去，这井仍然喷珠吐玉，浇灌着良田，孕育着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