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村小学读书时,是一个穷并快乐着的时代。那时村里虽已拉 上了电灯,但经常停电,所以我们大部分夜读的时光是伴着飘摇的油 灯度过的。当时我家有两盏油灯,都有极重要的用处,不能挪给我上 晚自习,我只好从村卫生所讨来一只用过的小药粉瓶,做了一盏简陋 的油灯。灯太小,盛满一瓶油都不够烧半堂自习课,所以我是最节约 灯油的。 夜读时班上总是很闹,读书写字的固然有,说话、打闹的也不乏 其人。有些男生爱恶作剧,几个人合伙同时将班里所有的灯吹灭,之 后怪叫着“鬼来了,鬼来了”。胆小的女生带着哭腔尖叫,严重时在 黑暗中乱窜,弄得桌歪凳倒甚至灯碎人伤。但多数人静静趴在自己桌 上,护着自己的油灯,倘若混乱中打碎灯,回家是不好交代的。不关 窗户的时候,夜风也会搞类似的恶作剧,于是常常用白纸糊一个简易 的筒子灯罩来防风,灯罩上抠一个小孔,让光线照射到书和本子上。 灯罩的另一个很重要的用途就是回家路上挡风。每晚回家,要经过漆 黑的大街和狭长的小巷,那纸灯罩内的油灯渗出昏黄的淡淡的光明, 给脚下几寸远的前方一些光明。风小的时候就取下灯罩,这样脚下几 乎清晰可辨了,但如果走太快闪灭了灯,就只能摸着黑回家。我家住 在村外,房四周是许多高大的白杨树,稍有风过树叶就哗啦啦响起来。 我端着一小片黄晕的灯很小心地前行,后面却像有脚步在追,终于怕 得撑不住,撒腿就跑,到家才发现,灯跑灭了,纸灯罩不知什么时候 也跑丢了,仅有一点灯油已晃撒干净。 晚自习时偷看电影另有一番乐趣。本村放电影的夜晚,学生们简 直都像掉了魂似地坐立不安。有的跑到校园的角落里,支着耳朵听大 街上传来的声音;有的拼命要静下心来将功课做完,以便放学后毫无 负担地过一把电影瘾;更多的同学是偷偷摸摸地跑到放映场去观看, 一边美滋滋地欣赏着,一边又担心会被老师抓到,等冷不丁从电影中 回过神来,发现同来的同学都不见了,才急急忙忙跑回学校,发现没 什么事就又跑回去继续看。有一次我恰恰就被老师逮个正着。那是在 期末考试前夕,村里来了放映队,但老师已经提前强调过,要考试了, 这次电影别看了。为了考好,我当时也下了决心,可是中午一打听, 放的是我们向往已久的新片《小花》,我立即就动摇了。 当晚,老师在教室里陪我们复习。电影开始了,一阵北风刮来, 能听得见动听的音 乐和模糊的对话。我心里像有无数个小虫在大喊:“老师怎么还 不走哇。”老师一离开我就开溜了,那是一部怎样的电影呀,以至许 多年后我再看时仍旧会泪流满面。但我当时也受到了最严重的惩罚— —老师要因为这事家访,之前给我一个机会,平均分过90分就不再追 究。90分不仅对我,就是班上最好的学生都是“天价”。我埋头苦读 了十几天,竟然达到了老师的要求。也算因祸得福,我就是从那时候 开始懂了学习是怎么回事,并从此名列前茅。 五六年级时,自然课讲了天文星座的常识,激起了农村学生极大 的兴趣,很快形成观察星星的热潮,三五一簇,指指点点,叽叽喳喳, 对浓黑天幕那些宝石般闪烁的寒星的秘密充满神往。 啊,我难忘的童年岁月,难忘的夜读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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