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不大的枣林,又一次呈现在她面前了。雨后的枣林,叶子嫩 绿,黄悠悠的枣花,散发着扑鼻的芳香。那辛勤的蜜蜂,嘤嘤嗡嗡地 鸣叫着,飞来舞去。 枣林稍右侧,是一条小河。河水静静的,清澈见底,有鱼儿自由 自在地游戏。 从前,她常常在这幽静的枣林中忙这做那,在小河的石板上浣衣、 洗菜、沐浴…… 如今,那父女俩过得怎样?还住这里吗? 十几年前,她嫁往这儿时,枣林是枯瘦的,小河是狭窄的,河水 儿也是浊淡的,一切的一切皆是那么萧条、凄凉。三年不露头的功夫, 她的公公婆婆先后谢世,不满周岁的女儿也很孱弱,经常病恹恹的, 三日打针,两日吃药。这诸多缠身而又烦心的事儿,也活活把她愁成 了个病身子,脑门上天天有拔过火罐的痕迹。那日子实在难捱,像在 油锅里熬,令她无可奈何。她先请风水先生察看了那低矮简陋的土坯 茅草房,又请算命先生对她的命运进行了一番指点。风水、算命二先 生看过和算过之后,得出的结论皆是一致的:此处“犯煞”、有“” ,不赶紧另寻一操刀弄剪的夫婿远离这儿,下一步,阎王爷那收留的 将不是旁人。对二位先生深信无疑的她,在悄悄地做着准备,蒸了点 儿干粮,带上了仅有的几十元钱,在一个月黑天和一个右眼患疾的剃 头匠偷偷摸摸逃离于他乡…… 在外过了没几年的日子,那剃头匠竟染了一种邪邪的病。她为他 请大夫医治,而后又求了神拜了菩萨,可还是未能把那剃头匠挽留住。 那剃头匠临咽气前才告诉她:风水先生是他叔,算命先生是他爹。因 他患眼疾,始终解决不了婚姻大事,所以他叔和他爹便“导演”了这 曲让他俩私奔的鬼把戏。她擦泪揩鼻涕又守了那么几年,就实在熬不 下去了…… 她风尘仆仆赶坐了几天客车,而后又徒步行程了几十里山道,渴 了饿了累了咬咬牙忍着,实在难以忍耐下去了,便从随身携挎的包袱 里掏出点干粮,续一点到唇角。 那爷俩还好吗?还在吗?她太想念他们了,甚至到了发疯变癫的 程度。我不在他们身旁,没人疼他们,爱他们,可让他们吃了不少苦 头吧?闺女长得多高了?枣林遮挡着几间新瓦房,玻璃窗子晶明放亮, 那电视天线高高地挂在枣枝上。她望眼欲穿,希望院门中有人能够走 出来。日头被西边犬牙状的大山吞噬了,此时,那院门“吱哇”一下 敞开一道缝,走出一个女人来。这女人脸模子白净,身段儿周正,很 精神。她唤鸡吆鹅,嗓门清脆而甜润。不一阵子,坡下头也冒出两个 人来,是那女人唤出来的?那年长的四十来岁年纪,小的扎两羊角辫, 戴着红领巾,背着书包,蹦着跳着唱着进了枣林…… 她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事实,然而,待她用劲搓动了下眼睛再次 凝神细端详时,她的心霍地急剧狂跳起来:那是枣花儿跟她爹。 她神经兮兮地冲出林子,张嘴欲叫枣花儿,却听见枣林里传来脆 生生的声音:“娘,待会儿演《机器猫》,我要看,别忘叫我!” 她呆愣愣地止住了步子,说啥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交融着 悔恨、惭愧的泪水潸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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