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95%左右的时评已经沦落为“时事的牢骚”了(以下简称“时骚”)。这个“骚”不是《离骚》的“骚”,而是搔首弄姿的“搔”,隔靴搔痒的“搔”,臊气熏天的“臊”。 说到时评,我更怀念的是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甚至更靠前的光景,在那样的时代中,时评犹如锋芒毕露的匕首,刺向最需要解剖的地方,由此诞生了一批个性迥异、影响力巨大的时评家,诸如章士钊、张季鸾、邵飘萍,诸如邹韬奋、储安平、徐铸成……时评大家们用如椽大笔,激扬文字,指点国计民生,发人所不能发,言人所不能言,从而造就了一个时代特有的文体。 令人郁闷的是,现时的时评家们大都表现得平庸、势利、委琐,无论是个性、思想深度,还是见解、学识,都无法望时评前辈之项背。有人或许会拿政治环境作为辩解的理由进而反驳我,对此,我不准备做冗长的回应,只想提醒列位:当下的所谓时评有几篇是让你怦然心动的?有几个时评家是“我口说我心”的?有没有时评家因为言论获罪?更偏激的是,有没有时评家因此失掉身家性命?答案都是否定的。和以往历史时期相比,这不是一个更坏的时代,但是却没有产生更好的时评以及更优秀的时评家。时评退化成时骚不是时代的错,也不是政治的错,而是时评家自我矮化的结果,道理简单得令人沮丧:你能指望侏儒写出巨人的文章吗? 时评的繁荣造成了喧嚣的景象,可这种喧嚣不是对同样喧嚣的时代的回应,而是由于不能充分回应所带来的负面恶果,比如嘈杂、吵闹与喧哗。对于时评家来说,智慧和文笔是安身立命的两件法宝。只有文笔而无智慧,只落得呆滞与刻板;只有智慧而无文笔则糟蹋了见识,于事无补无益,若闹到辞不达意的地步,辱没的怕不仅仅是个人小智慧,还会强奸时评的初衷。但事实是,我们的很多时评不仅没有文笔,更是罕见思想,有的只是常识的罗列、人云亦云的自负,以及为时评而时评的牵强附会。 一个典型的坏例子是,“时骚”把道德树立为衡量一切时事的不二尺度,习惯于抡起道德大棒,不管三七二十一扫将过去,顺道德者昌,逆道德者亡。要知道,道德尺度不需要广博知识与深刻思想的支撑,它仅凭本能和偷懒就能做到,时评家们似乎对于在道德情操论的大树下乘凉感觉良好,这就是“时骚家们”的劣根性吧。劣根性让时评失去了思想高度和精神高度,削弱了反思的锐度和热度,最终消蚀了时评的合法性。这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悖论。时评家们希望用一成不变的道德杠杠,来搞清楚周围的世界,可是世界的复杂性让道德尺度本身变得破绽百出,难圆其说;于是乎,评议本身显得可疑。不客气地讲,时评中类似的道德论者,是一种假借评论外衣掩饰的“道德变态”,它置换了自由、公正、理性等的名义,若就时骚对民众的愚弄程度与方式而言,说它是一种时评恐怖主义并不过分。 从整体上看,我对现今活跃在报界的时评家们不抱有任何希望,这一辈的时评家恐怕是写不出令人动心的时评文字了。有种东西是他们无法选择的,是注定了的,那就是他们早期生活的时代。人当然无法选择出身的年代,不过对他们来说,无法选择基本上是顺从的代名词。在童年、少年直至青年时代里,他们所接受的训练是捕捉与接受那些熟悉的东西、认可的东西、温顺的东西,而对别的一切要横加排斥;不怀疑不叛逆不思考构成了他们理解世界的方式,即使在现时的所谓成熟时期,也没有迹象表明,他们已经褪尽了早期的思维烙印。一个细节是,他们被灌输的议论文是死板的三段式,所有的可能只被缩略为单一的路径,世界为我所用,而不是相反。比如说看了现今的所谓时评作品,不是让人更清醒而是变得更糊涂,不是让人更确定而是更加犹疑了。于是,在最可能产生反思力量的新闻文体中,时评家作为个体丧失了合理批判社会现实的能力,丧失了从对时事的观照中产生活的思想的能力。 如果说早期的时评大家们掷出的是锋利的匕首,那么,现今的时骚家们扔出的则是几块小石子,甚至是一些轻浮的泡沫。他们扭捏的姿态似乎想夸耀自己继承了前辈的衣钵,可那被证明只是滥竽充数似的幻想,事实上他们什么也没有得到;他们在自己的时代里标榜着“时评化生存”,但却从没有触及到这个时代的真相。○
|
|
|
【发表评论】【关闭窗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