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立刻回家一趟。”对方命令。 简晖张了张嘴巴:“……为什么?” “当然是有事……”对方的话筒被另外一个人接过去了,那个人 的口气显而易见要温和许多:“是这样的,简晖同志————我这样 称呼你可以吧?你家里现在出了点事,我们希望你能够回来一趟。” “出……出……出了什么事?”简晖一下子想到餐桌上破碎的那 只啤酒瓶,心里开始紧张,下沉,拿话筒的那只手抑制不住地哆嗦。 “是你的妻子。” “琼琳?她怎么啦?”简晖大声叫着。 “从阳台摔下来……”我们怀疑是一件入室抢劫案,谋杀。”那 人心平气和地说着。 “谋杀?你是说,她死了?”简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放下话筒的。 他胸闷,眩晕,周身上下虚汗直流。 三 一辆警车在小区的入口处接住了简晖。两个刑警一左一右地护住 他,穿过杂乱围观的人群,往简晖家的楼下走。消息灵通的记者已经 赶了过来,忙前忙后像一群逐肉的苍蝇。甚至简晖自己台里的记者也 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扛着有电视台标志的摄像机,女的手里举 了话筒。看见简晖,他们显然不好意思,神情上一副对不起简晖的羞 涩,慌忙躲到了另一边去。所有小区里在家的居民倾巢而出,远远地 对着简晖指指画画,有些是同情,也有些明显是兴奋,毕竟生活中难 得一见这样的大事。有几个刚入行的文字记者已经不顾一切冲了上来, 要想录下从简晖口中说出的第一句话。刑警们恶狠狠地把他们的采访 机推了开去。其中一个女孩的笔筒状的小玩意儿掉在了地上,马上被 后面跟上来的一双双大脚踩得粉碎。女孩心疼得大声叫着,差点儿要 当众哭出来。 经过楼下的时候,简晖看见有方圆一丈的水泥地面被黄色的标志 杆和绳子围得壁垒森严,圆圈中间用白粉画出了一个蜷曲的人形,人 形头部的位置有一摊触目惊心的血,已经凝固得黏稠发黑,上空盘旋 着几只无耻的苍蝇,跃跃欲试地想落上去,又有点怯懦和畏惧,怕中 了人类的圈套。四边还有年轻的刑警们在忙碌着,拍照,记录,找目 击者询问,蹲伏在地面用放大镜一寸一寸地寻找可疑证据。 简晖灰着脸,别过头,不敢再看。一切都显得这么熟悉,似曾相 识。简晖想起来,无数的电视电影里都出现过这样的场景,每个人都 已经从家里的荧屏上对这套程序司空见惯,人们期待的是程序在现实 中被一一印证的过程,而不是对事件本身的惊诧和评论。 一个警官模样的中年人把简晖迎进了家门。简晖从他的说话声中 听出来,这是给他打电话的两个刑警当中口气温和的那一个。简晖感 到极不适应的是:明明是他自己的家,现在刑警却成了这里的主人, 他需要得到他们的邀请和许可才能踏进门槛。这样一来,简晖不知不 觉就有了一种罪恶感,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定位成了罪犯的角色,好像 走进家门是为了接受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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