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忽然坐直身子,目光聚焦成针样的一点,笔直地刺在简晖脸 上。“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们长话短说。我只需要你回答一个问题: 如果琼琳女士改变了从前的想法,想要这个孩子,而你坚决不肯让她 把孩子生出来,你们之间会有怎样的矛盾发生?你会不会由此对她心 生怨恨?她又会不会突然之间对生活对未来产生绝望?” 简晖像一只打过气的皮球一样蹦起来:“警警警官先生,你是说, 因为琼琳意外怀孕,所以我成了凶杀案的嫌疑人?或者琼琳干脆就是 自杀?” 警官慢吞吞地说:“做我们这行的,对一个案子,有时候会做上 百种推断和猜想。” 简晖瞪着警官,紧咬腮帮,憋了半天的闷气之后,气愤地坐了下 去:“我想提醒一下,你问的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三个问题。” 警官做了个手势:“你可以一一作答,也可以打乱顺序答,或者 糅合在一起答。” “我根本不可能回答。”简晖固执地与警官对视:“因为你的猜 测是无稽之谈!” 六 简晖回到家里,开始翻箱倒柜,寻找琼琳怀孕的证据。 从理智上,他相信尸检报告不会出错。他又相信,琼琳不是那种 缺乏医学知识又糊涂到极点的乡村农妇或者未婚少女,怀上了孩子还 没有一丁点感觉。她肯定知道了自己的情况。她知道了却没有说。她 为什么不说?因为知道简晖会拒绝接受?因为在他们决定了一辈子共 同生活之前有过不生孩子的协议? 简晖想,无论如何,琼琳不可能因为怀孕而自杀。现在的社会, 无论乡村还是城市,人流都是一种毫无风险的小小手术,你甚至都不 需要像十年二十年之前那样面红耳赤地报出男方的名字,只需缴了费, 往手术床上一躺,忍受十几二十分钟的痛苦,医生就会在你耳边说一 声:“完事了,起来吧。” 这样的一种简捷和方便,琼琳不会不知道,所以她不可能自杀。 那个警官的无端猜想根本就是谬误。 尽管如此,简晖还是希望找到琼琳的妊娠报告。他起先认为报告 会夹在她的公费医疗卡中,或者干脆直接写在病历书上。可是这两样 东西却奇怪地消失了,不在书桌抽屉里,也不在洗手间的药柜中,整 个屋子里遍寻不见。 简晖打开琼琳的衣橱,挨个儿掏她的衣服口袋。衣橱里几乎有一 半是她的家居用服:内衣、睡衣和晨衣。丝绸的,软缎的,蕾丝的, 棉布的,莱卡面料的,夹层里填充了薄棉以供冬天穿用的……琼琳是 多么喜欢买这些轻薄、柔软、色泽娇嫩的衣服啊,每回逛商场,走到 内衣柜,她的脚步就拖不动了。她会走过去一件件抚摸那些衣服的样 品,眼睛里充满了孩童般的惊喜,脸上泛出一层动人的光晕。她说: “多漂亮啊!它们多叫人喜欢啊!”然后她就要买下其中的一件两件。 她总是痛苦。不买是痛苦,买得不够尽兴又是痛苦。她就这样在逛商 店的快乐和痛苦间摇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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