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琼琳实际上已经借朋友之口说得非常明白了,他怎么就这么粗心?怎么就丝毫也没有往自己身上联想呢? 还有,在他拎着皮包衣冠楚楚走出大门的一瞬间,琼琳叫住了他,要求得到他的一个临别拥抱。细想起来,出门前的拥抱虽属正常,可是很久以来这样的仪式已经成了惯例,就好比早晨起床要上厕所、下班进门先要用肥皂洗手一样,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个部分,彼此并没有耳热心跳的两性间接触的感觉。可是那天早晨情况不同,琼琳像藤缠树一样紧紧攀住他整个身体的时候,表现出了比以往都要过分的对简晖的依恋。她甚至还附着他的耳朵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了吗?” 什么“特别的声音”?琼琳明明指的是她身体中胎儿的心跳啊!简晖一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琼琳是一个极度敏感的人,四十天的胎儿实际上是不可能有心跳的,她是用自己的心灵听出来了,她听出来之后还希望简晖也能够听到,她盼望两个人之间意境交融的共鸣,盼望由简晖来发现她的怀孕,而后无限爱怜地说一声:“让我们要了这个孩子吧。” 就因为简晖的粗疏和他拒绝的姿态,琼琳选择了自杀? 不可能啊,琼琳不是那种个性刚烈或者神经质的女人啊。她慵懒,闲适,性感,甚至有一些不经风雨的娇弱,很长时间以来,没有孩子的生活是她绝对接受并且引以为豪的,她会在突然之间把自己的情绪弄到另外一面的极致吗? 简晖忽然把那件嫩黄色的婴儿套衫捂在脸上,两手紧紧地按住,恨不能就这样把自己闷死。 他想起去年跟一个电视业代表团出访欧洲,在“玻璃之城”威尼斯见到的一束美丽异常的玻璃花朵。那些花色彩奇幻、玲珑剔透,在灯光的照射下晶莹璀璨,比真花更娇更艳。他们所有的人都凑近了细看,惊叹得不行,也喜欢得要命。但是最后谁也没有去买。因为玻璃的花朵太脆弱了,他们当中谁也没有足够坚强的神经,能够接受万里迢迢小心呵护到了家之后,呈现在面前的一堆玻璃碎片。 简晖想,爱情就像那束玻璃的花,到最后总是难逃破碎的一劫。破碎的瞬间状态实在残酷,因此爱情之初是两个人抢着夺着要把花朵抱在手里的,慢慢地觉出责任,觉出危险,就推着让着要把花束交给对方了。 简晖不能够确信琼琳因何而死,是事故、谋杀还是自杀,所以他患上了比较怪异的“恐高症”,不敢抬头看所有大楼的所有阳台。 他又不够勇气去看心理医生,不敢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怀疑,“恐高”的症状只能存在着,并且任由它一日日地肆虐和发展。 七 转眼之间过去了半个月,从中年警官那儿没有再听到一点点关于案件进展的消息。 电视台的这一轮岗位竞争结果却已经尘埃落定:简晖依然当他的总编室主任。但是台领导又暗藏杀机,让那个有款有型做起事来滴水不漏的硕士小伙子给他当了副手。台长找简晖谈话时说:“找个年轻人打打下手,免得你事事都要亲历亲为,累坏了我的一员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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