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晖干巴巴地道谢说:“我懂。”台长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大胆放手地干。从心里说,我还是对你们这些嘴上长毛的比较放心。” 简晖认为台长的确说出了心里话。电视台比不得其他单位,出点错,损失的只是钱,电视台要出错就是政治倾向上的错,宣传政策上的错。一牵涉到政治上的事,人们就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轻易不敢把赌注押上去。所以台长挑选简晖这样稳妥可靠的老同志把住总编室的关,绝对是求稳求平的心理占了上风。 “不知道这一届任期是多长?”简晖问台长。 “三年以上吧?总要有个相对稳定的时期吧?谁知道呢,三年以后我自己干成干不成还很难说呢。”台长自己也有牢骚。 简晖想,不管三年还是五年,这都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缕阳光了,到下一轮岗位竞争的时候,他肯定要退出战场,选择旁观。琼琳的去世对他打击太大,忽然之间他觉得生活失去了意义,纷纭世事倾轧相斗都变成了从前的风景,远远地在他面前悬挂着,他看归看,却是既不入眼也不入心。 周末,简晖为打发寂寞,找了些碟片来看。他不敢看那些情感性的文艺片,就看动作片、恐怖片。结果半夜上床之后,噩梦不断,全是被人追杀或者他反过来追杀琼琳的片断,弄得他一次又一次惊悚而醒,心跳如鼓。 早晨九点来钟的时候,床头电话铃响了。他抓起话筒:“喂?” “简晖,是你吧?”电话里的声音像同事协商工作。 简晖惊讶地张了张嘴:“向瑶?” 向瑶说:“跟你核实一件事:听说琼琳出了意外?” 简晖沉默了一会儿,勉强回答了一声:“是”。 向瑶责备他:“我还是听老海说的。好像你的老同学老朋友都知道了,只有我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简晖不喜欢她这种高高在上的责备口吻,就故意轻描淡写:“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就不想用这种事情打扰你。” “打扰?”向瑶的语气开始愤怒,“难道我是外人吗?我们之间毕竟做过十年的夫妻,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可以专门对我封锁消息?” 简晖试图解释:“我没有……” 不等他说完下面的话,向瑶啪地就把电话挂了。这也是向瑶的作风,她打电话,从来就是只有吩咐,没有商量,更没有撒娇或者哀求那样女人味十足的举动。从前他们关系还好的时候,简晖曾经不无遗憾地说:“向瑶,什么时候你能够求我一次呢?”向瑶当时正在穿一件从后面上拉链的连衣裙,她两只手别在背后,仰着头,扭着腰,费劲地摸索着拉链头,想也不想地回答简晖:“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足以解决,我不需要求你。” 比起来,琼琳对他是多么的依赖和依恋,她在家里完全就像个丢三落四的小女孩子,懒惰得连洗澡都不肯事先备好浴巾,反正洗完澡发现浴巾不挂在浴室里,她会毫不犹豫地喊简晖去拿,也不管他是脱光衣服上床睡了,还是正往台里打着电话商量工作,偏偏简晖喜欢女人的这种娇懒和憨痴,他乐意为琼琳做这些生活小事。他想,要是向瑶对他有琼琳一半的依恋,他们当初也许就不会离婚了。毕竟三年恋爱十年婚姻不是说忘就能够忘记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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