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就在这儿好好呆着吧。”我们和望月先生简单地交谈了一阵子之后,扣子对我说,“我也该到对面见工去了。”她抬起手往街对面指了指,我顺着看过去,发现对面散落着足有数十家露天咖啡座。如此这般,我们的新工作就算开始了。婚纱店里的生意谈不上很好,却也绝对算不上坏。街对面的咖啡座只有入夜之后,人才会逐渐多起来。表参道这地方,入夜之后被称为东京的香榭丽舍大道。 不过,白天里,街对面的扣子倒是经常进进出出,一会从咖啡座后面的店铺里拿出几只咖啡壶,一会又拿上几个小东西回店铺里去,所以,她戴着绿格头巾的身影经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尽管隔了一条街,遇到空闲,她经常调皮地对我一招手,有时候还对我做鬼脸。 晚上,我下班之后,便关了店门在表参道上四处闲逛着等扣子下班,她的工作是从中午十二点到晚上九点。晚上九点一过,一般说来,会有一根手指在背后抵住我的脑袋,与此同时响起了一个压抑住了笑意的声音:“放下武器,缴枪不杀。”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扣子,她下班了。 那就接着逛吧。往往又要在表参道上闲逛两个小时我和扣子才会回婚纱店里去。回去之后,我还想和她谈点什么,她却横眉冷对,用手一指店堂里的一排博古架:“还不进去睡觉,明天还上不上班了?” 婚纱店的布局是这样的:先是一个将近三十平米的店堂,店堂的右边是一排柜台,左边的墙壁上挂满了望月先生拍的照片;往里走,是一排悬挂着的婚纱,它们都悬挂在一面考究的用巴西红木做成的博古架上。博古架上还有很多空格用来摆上花草和古砚之类的小玩意;在博古架背后,是另外一个将近二十平米的照相室;与照相室平行着的,是真正用来让顾客仔细挑拣的婚纱样品室。进去样品室之后,就可以看到墙角里的盥洗间了。 住到店里的第一个晚上,扣子认真地到店内各处察看了一阵子,然后一指那排博古架:“你睡里面的照相室,我就睡外面了。” “凭什么啊?你一个小女子,我睡外面正好可以保护你,要不然,来个采花大盗可如何是好?” “得了吧您呐,您还是好好管管自己,这一带同性恋可是多得很,难保同性恋里就没有采花大盗。” “嗳,你想没想过,万一我就是采花大盗呢,你一点也不害怕?” “少废话吧你。快,关灯睡觉!” 于是只好关灯睡觉。透过博古架,我看见她手里的烟头还在一明一灭,可能是新工作第一天的关系,有点累,看着看着,我就睡着了。 半夜里,我被店里的灯光弄醒。我惺忪地透过博古架看去,看到了使我吃惊的一幕:扣子赤足坐在地铺上,两只手按住一只倒扣着的瓷碟,瓷碟又放在一张白纸上,我甚至能隐约看见白纸上写着两排汉字,在汉字下面,各有一个箭头指向它们,再一看,瓷碟上也画着两个箭头,扣子的口中念念有词。“这大概就是请碟仙了。”我迷迷糊糊地想。 第二天我在店里打扫的时候,在纸篓里发现了一张揉皱了的白纸,白纸上写着两排汉字,一句是“他真的喜欢我吗”,一句是“算了吧,别做梦了”。 7 “吃,吃,吃你个头啊——”扣子一把夺过我的筷子:“去,洗碗!” (十三) ●李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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