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我从地板上跳起来,走到她身边去,两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扣子,说话!”她看着我,摇了摇头。 “说话啊扣子!”我按着她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她仍然不说,不管我怎样摇。终于,也就是在突然之间,我打了扣子一耳光,吼叫着对她说:“求你了!”耳光过后,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扣子也看着我的手,看完了,从窗台上下来,转而坐到地板上,手里玩着一只绿线包裹了的橡皮筋。 又过了一天,走到“东芝”专卖店门口扣子站住了,指了指一家杂货店要我和她一起去。我当然愿意。进了杂货店,她别的东西一概不买,单单只买了一桶油漆。我当然迷惑不解,却也只好提在手里和她一起回公寓。 谜底在进房间不久之后就揭开了。 扣子进房间里乱翻一阵,拿着把刷子走进客厅来,打开那桶油漆,将刷子伸进去蘸湿,在墙壁上写了几个字:“蓝扣子是个哑巴。”写完之后,满意地一转身,把刷子递给我,示意我继续在墙壁上写下去,内容仅仅就只是“蓝扣子是个哑巴”这几个字。 我不接她递过来的刷子,对她摇了摇头。 她笑了,转身找出一把西瓜刀,放在自己的手腕上后,对着我往墙壁上她刚刚写的那排字一努嘴巴。 “别这样扣子!”我马上就失声喊道:“我写!” 我写,我继续写,写完了我还要再写———我写满了整整一面墙:蓝扣子是个哑巴。 写着写着,悲从中来,想着某种要席卷我们、使我们的眼被迷住、脚被绊住的狂风已经笼罩到了我的头顶;我甚至已经感觉出自己再没有力量拉住扣子,不让她消失在我的三步之内,绝望便将我的全身都涨满了。 终于,我再也无法忍受,将手中的刷子对着墙壁狠狠掷去,然后,仰面颓然倒在地板上,翻来覆去。我不管了扣子手里的西瓜刀,也不管我们的末日是否就近在眼前,只想在地板上翻来覆去,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做。 后来,我突然跑进房间,在床前的地板上跪下,把头钻进床下,拖出了我的箱子,找到我的护照。手拿着护照,我往客厅里去,我在扣子面前站住,将手里的护照三下两下撕碎,对她说:“看到了吧?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人了。” 这一瞬之间,扣子惊呆了,只在我面前站着,眼泪夺眶而出,手里的西瓜刀咣当一声落在地板上。 突然,她像是从混沌大梦里清醒了,跑上前来,一把将我推倒在地,然后就在地板上收拾起破碎的护照,立刻找了一瓶胶水,跑进房间,嘭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31 扣子走了之后,我终日在公寓里昏睡,睡醒了就喝酒看书。 我重复着拨扣子的手持电话,可是,从来就没有拨通过。又过了几天,当我从暗无天日的昏睡里醒转,再去拨她的手持电话,这才发现她的电话因为拖欠电话费已经被电话公司切断了。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难道,她真的已经离开了东京吗? 筱常月有电话打来,我问她:“剧本什么时候交到你手上合适?”筱常月便说因为演出时间定在明年七月,所以,按常例来说,即使现在就拿到剧本,时间也还是多少有些匆忙了。 “好。一个月之内我就写完,送到北海道来——怎么样?” “啊!”听我这样说,筱常月显然一点也没想到:“真的吗?扣子也一起来吗?呀,真是太好了,真希望见到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样子。” (四十四) ●李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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