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诫(二十三)

 
黄梵 

  喜庆之日,他不得不去岳母家送上一些食品,虚假的祝词像水蜜
桃似的甜蜜滋润。女孩家的人都扯着大嗓门和他说话,让他注意到他
们是一个大家族,人多势众,无论他办什么事,都可以指望得到各方
亲戚的协助。当然,把这些话反过来理解,他的心情就不那么舒畅了。
如果有朝一日,他对不起她,那些无所不在的亲戚都会成为他的死敌,
报复起来,他能捡回一条性命,就算不错了。
  姜夏毫无思想准备,只是试着提出两人结婚不太合适。很快他被
她的反应吓坏了。她痛哭流涕,说如果分了手,父母也罢,前途也罢,
她都顾不上了,就是再孝敬依恋家人,她也要去自杀。她紧紧攥住姜
夏的衣袖,哭得死去活来。姜夏怕真的出事,只好语气冰凉地收回刚
才说的话。他使劲把她从石凳上拖起来,好话说尽,然后把她送回家。
他意识到这种事不像换件衬衣那么容易,深感在性欲的指引下,他已
经铸成大错。
  21
  曾经有个时期,谁也没有留意到教授在河边投下的孤独的身影。
那年,他的妻子去过一趟香港,回来后便嘲笑他的只能看不能说的英
语。那时,没人注意到他突然不哼陈年老曲了。他的妻子晚上辗转反
侧,早晨睡眼惺松地爬起来,一反过去晨起梳妆打扮的习惯。她的样
儿慵困倦乏,却冷不丁向他提出了离婚。她把好看的薄嘴都咧得歪斜
了,脸上透出让教授寒骨的冷漠。他低三下四,用圆滚的手去拉她的
手,不料遭到了嫌弃。她嫌他的手笨拙、难看,再也撼不了她的心灵。
他捂着胸口,不知道老婆其实另有所爱。她嘶哑的声音说得他脸色苍
白,说出了多年积压心底的厌烦。
  没错,她已经不在乎石城了,她在乎的是香港,那个俗气又令她
开心的香港!那里似乎蛰伏着一个轻举妄动的男人圈。她到香港还来
不及唾弃什么,就同港大的慎教授好上了。多年来,慎教授做着寻觅
人高马大的北方妹的美梦,终于做成了,他拿出神气十足的信用卡,
发疯地到处为她结账。他带她游山玩水,购物吃饭。结账的单据她看
都不敢看,反正是她付不起的。她带去的几套衣服,颜色款式显得古
旧,成了慎教授眼里的破旧衣服。他慷慨解囊,为她购置了够档次的
华服。这些精美的衣服,像酒一样使她酩酊大醉,她的眼珠子哪儿还
有心思从他的脸上移开,揣摩应对的策略?这时慎教授的秃脑袋已经
惹得她怪喜爱的。为了她纤细秀丽的手指不弄变形,他什么活都抢着
干。他的领口永远紧扣着,衣服、裤子熨得平整又有气派,就是做爱,
他也表现出一丝不苟的斯文劲。他们腾出整天时间,去各处旅店做爱。
他一直自认除了是学者,还是位不错的小说家。他的小说专门写过这
类到旅店偷情的题材,为了体验这种生活,他带老婆去过许多旅店。
  慎教授做起爱来并不合她胃口,他慢悠悠的,绵软无力,有时她
一觉醒来,他还在她身上忙碌着,把脸儿弄得煞白可怕。她丈夫腰膀
滚圆,像头高大的北极熊,他呢,简直就是瘦小的马来人,似乎戴上
假发,才能看出他的学者面貌。他自夸为香港中学编过教材,至今还
在使用。也许他更适合编那些销魂荡魄的教材。他会门窗紧闭,几小
时地坐在旅店的豪华浴盆中,想方设法与她寻欢作乐。那段时间,港
大的慎教授忙坏了,成天与她纠缠不说,回到家还要应付其貌不扬的
老婆。他的老婆上了年纪,典型的老妇模样,脸上暗淡无光,遍布皱
褶,只有扑簌簌的泪水晶莹透亮。也许她嗅到了他嘴里的异味,或他
皮肤上残留的甜味,或她未敢搽抹过刺鼻的巴黎香水味。反正她抑制
着情绪的激动,为了不吵架,只好把头伸到哗哗淌水的水龙头底下。
她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回家,对她的哭泣,他显得心不在焉,脑海里
塞满了北方妹的齿白发亮的身体。         
 
下一张:第十一诫(二十二)
前一张:第十一诫(二十四)
留言板

关闭窗口

作品从网上采摘,如您对版权问题有所疑问,请发信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