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病显然是没治了。可苏秦还是想把父亲弄到北京去住院，父亲却坚决不同意。父亲倒还不是舍不得花儿子的钱，而是不想临了落在外地，尽管那是我们的首都。这样，在犁城医院住过两周后，他送父亲回到了生活了一辈子的小县城。那些日子做儿子的一直都在父亲床前守着，他告诉父亲，自己已经再婚了，并且拿出他和陈娟的合影给老人看。母亲说，这个女孩长得虽说没有李小冬好看，不过看上去脾气还不错。苏秦说是的，如果不是陈娟在日本，她会随自己一起回来。父亲就叹了口气，说：我怕是见不到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吧。苏秦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我们会生一个孩子的。
　　父亲想了想，说：那是你们的事情，你们商量着办吧。
　　父亲的回答让儿子感到有点意外，也多少有点费解。老人不是盼着看见第三代吗？怎么现在反倒不迫切了？这个困惑直到父亲临终前，和儿子单独进行的一次谈话之后，才得到相应的解释。关于这次谈话，苏秦已经记得不清楚了，但有两句话他是终身忘不掉的。
　　父亲说：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妈。
　　父亲说：我最对不起她的一件事，就是让她怀上了你。
　　苏秦很困惑的看着垂危的父亲。
　　父亲说：她嫁给我的时候才２１岁，如果她不马上怀孕，可能我们很快也就分开了。她会过得比现在好。
　　后来，那是在父亲去世后，苏秦把母亲接到北京散散心，转弯抹角地对母亲说出了这件事。母亲听了，还是很感动地流了泪，然后看着天安门广场树立的那个庄严的华表，叹道：其实，换一个人又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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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过世后，苏秦便开始着手为母亲办理去美国探亲的签证手续。父亲的死，妹妹至今还不知道。苏秦想让母亲在那边住些日子，好好调整一下。
　　母亲已经知道了苏秦和陈娟的现状，就说：你不和陈娟正式结婚，我兴许也就不回来了。
　　母亲的话明显带着指责，她不愿意看见儿子和一个女人过这种不伦不类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日子。但她对陈娟这个人却没有什么不满，觉得这个未来的媳妇很乖巧，也懂得讨老人的欢喜。母亲从前对李小冬的意见，是认为她不识惯，却又说这个过去的媳妇其实心眼儿不坏，就是个性太强，事事要占上风。这回苏秦父亲从县里来到犁城住院，前前后后就是李小冬一手操办的。但她与这个家庭实际的关系已经在八年前就割断了。
　　那几天，陈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看着自己很久不住的房子，到处都散发出霉味，陈娟的情绪变得有些伤感。我这算什么呢？她这么抱怨着，自己和那个男人一起生活了半年多了，结果还得避着他的母亲。那老人并不是自己的婆婆。陈娟这样想，就替自己以及自己的父母伤心起来。她想这个眼下局面终归还是个问题，怎么看都缺了应有的严肃。
　　女人的心思男人是猜得出来的。苏秦知道陈娟这阵子心里会有压力，会感到委屈。然而他却以一种出乎女人意料的方式把这个问题解决了。那就是，让陈娟单独送母亲回故乡。起初陈娟有些犹豫，觉得不合适。苏秦就说：没什么不合适，就怕你不愿意。陈娟一口就答应下来说：我愿意。　　（二十）
　　●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