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美洲一度成了世界冒险家的天地;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上海,也曾经是冒险家的乐园;而今作为首都的北京,则又成了我们这些外省文人的家园。 外省人这个称谓,带有浓郁的法国味,而且是19世纪的法国味。19世纪的法国,是一个盛产浪漫主义的地方,在莫泊桑、左拉、福楼拜等作家的笔下,外省是与巴黎相对立的,巴黎纸醉金迷,外省炊烟袅袅,巴黎是贵妇人,外省则是荆钗布裙的村妇。 巴黎的社会名流把去外省度假叫做“去乡下”,而朴素憨厚的外省人进巴黎,准会迷路,把自己搞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到了20世纪末的中国,外省人在北京人的口头上,也带有中国特色了,叫外地人,这个称谓让你一时无法判断是否含有贬意。 我们这些在北京安营扎寨的流浪文人,早把北京当做了我们心目中艺术的水泊梁山了。在这儿,我们要续写一部属于我们自己的《水浒传》。在这部荡气回肠的《水浒传》中,我们要开宗明义地告诉那些后来者,如果没有冒险的勇气,你就千万别来北京。 我们这群人以前不是写诗就是写小说的,被逼无奈到了北京这座水泊梁山上后,就做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文学枪手,这也算是卖文为生、以文养文吧。卖文为生,原是形容读书人为稻粱谋的艰难辛酸,它让人联想到《水浒传》里杨志卖刀的故事,英雄末路唱大风,不得不出售祖传宝刀以做还乡的盘缠。 看来,无论文坛还是武林,怀才不遇都是极为普遍的现象。文人忍痛出卖惨淡经营的作品,是无奈的,却不是可耻的,因为这一举动蕴藉着高尚的用意,那就是不惜代价地赎回自己被世俗生活重重束缚的灵魂和自由。对于我们来说,心灵的宽松与自由,才是最宝贵的,它关系到艺术生命艰难而执著的延续。 身在南京的我,原是一家银行的办公室秘书,有着不菲的收入,但我还是辞掉了这个让人眼馋的工作,因为我的心灵就像沙漠渴望甘泉一样渴望着自由。在南京的生活,让我感到的是一种心灵上的逼仄,我几乎本能地意识到,要想到更广阔的天空展翅就必须尽最大的努力去充实自己。于是我选择了北京,是北京那浓郁的文化氛围、宽阔的地域环境,深深地吸引了我。 到北京后,我以月租400元钱的价格,租了间6平方米的民房。住进民房的那天晚上,我步行着走上了长安街。望着华灯初上的长安街,孤独感油然而生,但同时一股莫名的兴奋也涌上心头————天啊,我终于融入了这梦幻般的北京,成了北京流浪文人中的一员! 北京最诱人的地方也许就在于她的多变性,每天都会有新的事物产生,就像不甘平庸的人每天都会有新的梦想一样。在北京你可以寻找到许多像我这样来寻梦的人,我们并不孤单,因为在这儿到处都可以找到我们的战友,群体的力量会让梦想变得更容易实现。 关于梦想,北京作家史铁生就曾对一个刚到北京的文学青年说过这样一句话:“不用过早地确定自己的方向,30岁以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经历多了,丰富了,你的梦就自然形成了。” 我今年刚好25岁,离30岁还有整整5年时间。在南京,像我这样年纪的女孩,大多都有男朋友了,有的甚至已经嫁为人妇,更有甚者已做人母,而我却仍孑然一身。在南京时,曾经有一个男孩子追求过我,说实话我也挺喜欢那个男孩子的。 可就在他追求得最疯狂、我抵挡不住正要接纳他之际,他却突然调转了方向,却追求起了我的一个女同事,把我闪在了一边。不久,他们就结婚了,结婚那天还请了我。唯一的一次所谓感情经历,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来,莫名其妙地去,没留下一点痕迹。 好了,感情上的事暂且搁到一边,还是让我们回到现实中来吧。到北京的一个星期后,等我对周遭的环境稍感适应后,我就开始正式出击了。我的目标很明确,做一个浪漫的文学枪手,也就是所谓的自由撰稿人,过渡一下,在北京站住脚后,便开始正式向我喜爱的纯文学领域进军,最终目标是做个自由作家,活得像《活着》的作者余华那样潇洒超脱,这就是我人生的最大目标。 我拿着北京地图,找到了北京书商的最大聚集区——朝阳区金台路一带,在那儿瞎转悠了几天,终于和一个叫做马骏的书商接触上了。这个书商的名字很好记,马骏,倒过来念就是“骏马”。与他的名字一样,他的外貌也很有特色,是那种看过一眼后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的那种。这马骏,长得马头马脸,哪里是什么“俊马”,分明是一匹“丑马”哦。 正好,马骏要做一本跟风书,书名叫《××隐私》。很显然,这本书是跟曾流行一时的那本《绝对隐私》的风的。这事让我挺纳闷儿,既是跟风,也要赶在《绝对隐私》热销的时候呀,这个时候跟风,还有人买吗?当然这不是我的事,我也没必要跟书商说,我只是个枪手,书商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管这些屁事干吗! 为了赶时间,搭上这姗姗来迟的最后一班“隐私”大篷车,马骏找一个“神枪手”拉好了提纲,然后又网罗了几个“落魄文人”,让他们在一个星期之内把这本书赶出来。这本书一共分为十二章,马骏找了6个枪手,每个枪手分得两章,我见到他时,刚好他手里还剩下最后两章没人“认领”,我的到来真是恰逢其时哦。 马骏给我们开的稿费极低,一章2万字,稿费300块“现大洋”,也就是千字只有15块钱,简直像在打发叫花子。即使如此,我还是把这活儿揽了下来,倒不是为了赚这600块钱,主要是想学点经验,另外更主要的是,借此也可以和马骏拉上关系,乘上他这匹骏马,在枪手的康庄大道上扬尘。 拿着写在一张只有二指宽的纸条上《××隐私》的两章“提纲”我回到了位于景山的租住地。扔下手头的所有事,我开始按照马骏的意志,专心写这两章《××隐私》。我首先展开第十一章《我不忏悔》,纸条上写着: 宫松林:男,35岁,河南项城人,郑州某私营企业主。 这个时代只有金钱才能战胜爱情,才能让爱情温顺地臣服在你的脚下,供你享用,任你驱使,做你的奴隶。 看着纸条上这乱七八糟的所谓的“提纲”,我摆出一副作家的架势,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在稿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很快,我就写出了开头: 见到宫松林时,我发现他这个人很特别。也许是8年的大狱生涯使他戴上了一副畸形眼镜看待人生和社会,也许他的观点也代表着一种社会情绪,因此在这里我选用了他的故事,让读者来评判…… 我品咂了一下,觉得这个开头和书商给我提供的“提纲”很吻合,同样都是垃圾。垃圾就垃圾吧,既然接下了这个活儿,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写下去了。文学枪手或许就是从这垃圾堆里滚出来的,摸爬滚打的,一不留神也许就能写出精品来了。练就出写精品的本领后,就没有必要再做什么枪手了,那时候再去做一个真正的作家也不迟哦。 只用了5天时间,我就把这两章共4万字的“作品”写了出来。交稿后不到半个月,这本书就印刷出来了,版权页上标明的印数是3万册,据说真实的印数远远不止这些。这样的垃圾书竟然发行了几万册,让马骏狠赚了一把。可马骏很小气,只送了我一本样书。我拿了样书后,仔细地把我写的那两章读了一下,发现到处都是错别字,有一处错得让我啼笑皆非。 我的原稿中的“避免”一词,录入时竟被敲成了“避孕套免子”。打字员是个二五眼,校对的编辑更是个二五眼,或许根本就没人校对吧。看来,我得赶紧买台电脑了,这样就避免了让别人录入时可能出现的纰漏,如果暂时用不上电脑,仍用笔的话,那以后写文章就一定要避免用“避免”这个词了。避免“避免”哦! 作完《××隐私》后,我与马骏还有一次合作,不过这次没有合作成功。之所以没有合作成功,主要是因为稿费的事。马骏这次给我开的稿费比《××隐私》更低,只有千字13块钱。我让他加价,哪怕和《××隐私》一样也是千字15元,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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