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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露一半(二)
●卞庆奎
2003-10-02 11:18:29 

中国枪手生存实录

  他的理由是,《××隐私》是“创作”的,而这部稿子是编著的。编著的稿子比纯创作的,自然要低一些。他甚至告诉我,他给我开的稿费已经够高的了,他到海淀大学城附近找那些在校学生编稿子,千字才开10块钱,之所以给我们开得“这么高”,是觉得我们毕竟是“作家”,算是额外开恩,相当照顾的了。如此廉价的劳动,我宁愿没事干,也不愿再揽手,于是我就一脚踢开了马骏,又找了一位书商。这位书商叫黄宇,模样儿长得比马骏好一些,但也说不上有多好看,只是看着不恶心罢了。他给我做的这部书,仍是编著的,叫《创业二十八个突破》,也是跟风之作,好像之前曾出过一部《创业十八个突破》,卖得不错,所以黄宇也想跟一部,拾一拾别人的牙慧吧。
  黄宇还算不错,给我开的稿费是千字30块钱,比马骏的整整高出一倍还多。谈妥价钱后,我把提纲做出来,黄宇看了觉得不错,付了我1000块钱的定金,于是我就开始编这部稿子了。为了编这部稿子,我特意去了一趟中关村,花1500块钱买了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这种电脑是从日本走私过来的,是被日本人当做垃圾扔掉,又被某些精明的中国商人捡了后走私到国内的。
  (一)
  我拎着这台手提电脑兴冲冲地回到租住地,一打开门,吓了一跳,差点没把电脑给扔了。
  我的屋里竟然坐着一个长得呆头胖脑的男人,光着身子在手淫,见我进来正冲我嘿嘿傻笑。我尖叫一声,把房东大妈给惊动了,她忙从正房里跑出来,踢了那个男人一脚,一边骂着一边向我道歉,揪着他的耳朵将他拉回了屋。
  原来这是个傻子,是房东大妈的儿子。我在这儿住了快一个月,竟然不知道。若早知道,我就不会住到这儿来了。这个傻子叫二宝,我来这儿租房子的时候,他正好去他姐姐家了,今天刚从姐姐家回来,就偷了他妈放在抽屉里的备用钥匙,把我的门打开了。
  当天我就收拾起行李,尽管房东大妈再三向我保证,她会把这个傻儿子看得严严的,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可我还是坚决离开了那里。
  当天晚上,我住到了一家小旅馆里。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找房子,总算在天快黑的时候,在一个叫做锣鼓巷的地方,找到了一家看上去比较安全的院落,于是又跑到旅馆把东西搬到了这个新住地。
  安顿下来后,我懒得自己做饭,于是到街上随便吃了碗面条,就将肚皮给打发了。
  躺在床上,我漫无目的地翻了翻前几天从地摊上买来的几本小说,都感觉没啥意思。书中成段成段的性描写,显然有些牵强附会。再说书中的情节安排实在是漏洞百出。扔了书,关了灯想强迫自己睡下,可就是睡不着。折腾到后半夜两点,只好吃了两片安眠药,总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那个傻小子突然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流着涎水,冲我嘿嘿傻笑着……
  我醒来,吓出了一身冷汗。在床上傻坐了一个多小时,觉得屋子里有些闷,就摸黑下床打开了窗户。这时已是清晨5点多钟,我看见对面那间屋子还亮着灯,不禁猜想:这么晚了,那位房客怎么还没有睡,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来北京考研的学生,还是……
  找房子时,我听房东大妈向我介绍,这个院子里连我搬进来的只有两个人,另一个租房子的也是个女的,戴着眼镜,挺文静的,一看就是个有文化的人。所以大妈让我放心,住到她这儿,绝对安全。并说,她的房子也不是随便就出租给谁的,像那些来历不明的人,即使给她的房租再高,她也不会将房子出租给他们。因为万一房客出了什么事,房东也会受到牵连的。
  天亮了。我梳洗打扮了一下,准备去西单图书大厦买点“资料”。出门时见对面的“邻居”也打开了门。我终于看到了她的模样,年龄比我大得多,长得很胖,属于“水桶一族”的那种。我冲她笑了一下,她也对我回报以笑,彼此算是打了招呼。
  到了西单图书大厦,在书堆里泡了几个小时,总算把准备做的这部《创业二十八个突破》需要的“资料”买齐了。我提着书上了另一楼层的音像部,找到了几盘自己喜欢的CD,可突然又想到纵然买了也没处听,只得又将CD放回了架上。一抬头,我竟看到了我的那位“芳邻”,和我一样,她也提着一袋书,正在不远处挑CD。我上前与她打了个招呼,她怔了一下,立刻把我给认出来了。
  我们步行着从西单来到天安门广场,在广场上逛了一个多小时,然后一同坐公交车回到了“家”。她叫春子,辽宁人。我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人家不说,我也不必多问。毕竟是刚认识的嘛。
  我昨晚没睡好,今天跑了这么多路又有些累,困意阵阵袭来,就躺下来睡了一觉。天快黑的时候,我睡眼惺忪醒来,正坐在床上发愣,突然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开了门,见是我的邻居春子。春子笑着对我说,她做了几个拿手好菜,想请我过去吃顿晚饭,喝几盅。她已经好久没和人喝酒了,一个人喝也没意思,都有些馋了。
  见春子如此热心,我却之不恭,于是就答应了她的盛情邀请。我让她先回去,说上趟厕所,马上就到。我溜出小院,以最快的速度到附近小卖部买了几罐青岛啤酒,又买了一串香蕉拎到了春子那儿。春子见我跟她客套,有点不高兴,说她这儿有酒,我怎么又去买了这么多酒,哪儿能喝得完?说着,指了指桌上的一瓶红葡萄酒。
  春子打开台式电脑,将中午在西单买的一盘罗大佑的CD插入光驱。主机上的指示灯闪烁了几下,罗大佑的歌声就从小音箱里飘了出来。在罗大佑的歌声中,我和春子举起了杯,为我们的相识干杯。
  喝着酒,我们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正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那咱们就来个一醉方休吧。在叮叮当当的玻璃杯的撞击声中,我们惊喜地发现,原来我们竟然是同一战壕的“战友”——春子也是个枪手。并且还是我的老前辈呢!——她已经在北京待了整整两年了。
  春子是个直肠子的人,几杯酒下肚,她就把一肚子的话都给我倒了出来。她告诉我,她是个活得比较糊涂的人,没来北京前,她曾经有过一个还算幸福的家。她在一家企业上班,做打字员,丈夫在外面做生意。
  有一次,丈夫赚了一笔钱,为了节省汇费,就把钱装在手提箱里,坐着火车回到了家。丈夫让她去银行把这笔钱存了。她提着手提箱往银行去的路上,看一家书亭来了新一期的《收获》,就放下手提箱,买了一本。等她付了钱再看地下,手提箱已被别人拎跑了。
  整整5万块钱呀,就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转眼间全没了。春子自责得要死。回到家后丈夫暴跳如雷,将她狠狠地打了一顿。这是丈夫第一次打她。从此后,丈夫每次想起这事,就发脾气,动不动就将她暴打一顿。她无法忍受这种家庭暴力与精神折磨,于是便与丈夫离了婚。
  离婚后不久,春子又赶上了下岗。这时,她的存折上一共还有1万块钱的积蓄,幸好她还没有孩子,没有拖累,于是就拿着这1万块钱,凭着自己在文学杂志上发表的几十万字文学作品,报名进了北京某大学与北京电影学院合办的影视编剧班进修。交了学费后,她身上只剩下3000块钱了。靠着这3000块钱,她坐在课堂里认认真真地听了半年课。
  下半学期,春子已经是身无分文了,这才着起急来。见她生活窘迫,同宿舍的同学给她支招,说她既做过打字员,何不帮同学打稿子赚点生活费呀。好多同学都没有带电脑来北京,有的还不会电脑,稿子都是拿到外面打字社录入的,何必让这肥水流到外人的田里?
  采纳了室友的建议,春子很快就从同学手中接到了一大批稿子。从此,她白天听课,晚上则忙着用从家里带来的那台电脑帮同学打稿子,虽累得要死,但生活费问题却暂时得到了解决。
  有天晚上,一位同学请春子几个人吃饭,席间有一位叫尹小雄的年轻书商,因听说春子打字快,忙问她认不认得繁体字。他手里有部稿子,是某领导同志的秘书写的,只在香港出了繁体字版,他想把这部书在大陆重新出版,昨天拿给印刷厂的打字员录入,可那些打字员都是小姑娘,没什么文化,不认识繁体字,无法录入。他正为这事发愁,如果春子认识繁体字,愿意帮他录入,他可以出1000块钱的打字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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