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猝不急防，被他死死地抱着，想喊可嘴已被他的嘴堵住了。我急了，猛地推开了他，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劲，竟把他摔倒在地。他从地上爬起来，又扑上来想抱我，我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把剪刀，刷地将刀抵住了他的脖子。他不敢动了，可怜巴巴地央求我把刀放下并带着哭腔说，这样弄不好会伤了他的，而他却绝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我不该这么狠心地待他。我放下剪刀，他突然扑通一声给我跪下了，抱着我的双腿，向我表白，他今天的举动，或许有些粗暴，可他是真心喜欢我的。从见到我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我。只是由于胆怯，一直没敢向我表白。他向我发誓，只要我答应和他好，他绝不会亏待我的，以后他的所有书，都由我来做，保证我一年可以从他那儿赚到至少１０万块钱。
　　我一直在冷笑。我可不愿为了赚这１０万块钱，放弃自己的尊严去做他的情人。他见我不为所动，终于死了心，从地上爬起来变了副脸说，你可不要后悔，想和我睡觉的女人多的是，我是看得起你才这样的。哼，真是不识抬举，没有我黄宇，你能混得今天这个样子？
　　最后，他竟威胁我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的路算走到头了，那些书商都是我的朋友，我会和他们打招呼的，让他们都“关照”你一下。你就等着瞧吧，以后休想再吃“文化”这碗饭了。说着，转身下了楼。
　　（四）　
　　听着楼下汽车的引擎声，我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一股说不清的酸楚，深深地笼罩了我。我知道，我与黄宇之间的“合作”算是走到头了。不过，刚才我所做的一切，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只是，今天刚把那两部稿子给了他，还没有拿到稿费，他要是和我耍赖，不把稿费给我，我也没办法。这样，３个月辛辛苦苦的工作，就算白搭了。
　　按照合同，如果我的稿子通过了审查，他就该把余下的稿费付给我。可我给他打电话，他竟然连接都不接，他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我只好亲自跑到他那儿，在楼下明明看见他正站在窗口的，可上了楼却找不到他了。他的手下人告诉我，“黄总”出差到深圳去了，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如果我有什么事，可以打他的手机。
　　接下来的几天，我只得特意从通州跑到市区，用公用电话打他的手机，因为在通州打电话，他一看号码就会知道是我，根本就不接。市区的号码，他就猜不出是谁了。但每次接了后听出是我的声音，他就马上挂断了，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北京这么大，他想躲着我是很容易的。没办法，我又采取蹲守的办法，每天早上跑到他的公司附近，躲在一个角落里，见他从车上下来，就赶紧跑上去，让他给我一个说法。有一次，被我缠得急了，他竟叫了门口的保安，说我是一个无赖，让保安把我给轰走了。
　　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办法对付这样一个无赖？最后，我只得放弃追讨这笔稿费，硬是吃了一个哑巴亏。
　　黄宇的能量真是大，他也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不久，我又找了几个书商，想和他们合作，他们一见是我，都像避瘟神似的，赶紧躲开了我。显然，黄宇已和这帮书商打过了招呼。这些人都是一条道儿上的，得罪了一个就可能得罪了一大片。在背后，黄宇不定和这些家伙说了我什么坏话。
　　枪手这条路，走到这儿算是走到头了，我几乎是无路可走了。幸好我手头还有一点积蓄，还够维持半年的生活。但这样坐吃山空，如果再赚不到钱，半年后怎么办？看我愁眉不展的样子，春子给我出了个主意，既然在书商这儿做不成枪手，何不试着去跑跑出版社。不过出版社的机制大多比较死板，一般不会像书商这样给你出选题由你来做，只有你自己找选题，他们看了觉得不错才会让你来做这部书。
　　另外，出版社的稿费虽不会像书商这样赖账，但付起来却相当慢，一般都要等书出来３个月后才能把稿费付给你，也没有定金这一说。从他们决定采纳你的选题，到你把书做出来，然后再等到他们出版、你拿到稿费，最快的速度也得半年时间。而如果这其中某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那就将前功尽弃。
　　没办法，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整天泡在西单图书大厦、朝阳区金台路的北京图书批发市场、首都图书馆，把市场研究了一下，最终抓到了３个选题。拿着这３个选题，我跑了不下２０家出版社，终于有３家出版社表示对我的选题感兴趣。
　　又经过一番折腾，经过层层审批，从编辑，到编辑部主任，再到总编，３个选题终于正式立项。为了尽快让这３部书稿出版，我决定用３个月的时间，把这３部书稿编完。否则，稍迟一步，或某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我都有可能拿不到稿费，或不能按时拿到稿费，到那时，我就将面临无法在北京生存下去的危险了。
　　正在我以极度紧张的心情投入到这３部书稿的写作之中时，刁婵也从看守所出来了。她出来后不久，就找到了我。３个月不见，她瘦了许多，显然在看守所吃了不少苦头。我感觉她对我颇有怨言，似乎她的“遭遇”和我有关，因为那天要不是和我在一块吃饭，她的发廊也不会出现那么大的纰漏，她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哭着告诉我，自她出了事后她的那个残疾人丈夫，一口咬定：既然她的发廊是个“淫窝”，她又是个“头儿”，她肯定也不会干净到哪儿去，说不定也早已做了“婊子”，他虽然是个残疾人，但却身残志不残，不愿意她再给他戴那么多绿帽子了，所以坚决要与她离婚。离婚就离婚，反正她早就不想再和这个“性无能”男人过下去了。
　　她的姑父也大义灭亲，与她一刀两断了。她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幸亏一张存折上还有一千多块钱，她在离这儿不远的乔庄租了间月租１００块钱的平房。不过，这样坐吃山空，是支撑不了几天的，她现在没有别的生活出路了，也不想再干发廊这一行了，这一行风险太大。
　　安分守己吧，赚不到钱，而做“那种事”又没有安全感，说不定哪一天又会落个身败名裂。所以思来想去，她也只有当“作家”这一条路可走了。她让我看在“老乡”的面子上，无论如何帮她一把。
　　虽然我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可见她如此可怜，我还是觉得有义务帮她一把，于是就把手头的几个书商的电话号码给了她，反正这些书商我也和他们打不上交道了，索性做个人情送给她吧。
　　不过，我再三提醒，她和这些书商联系，千万不能告诉他们这些电话号码是我给她的，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可能就不会搭理她了。刁婵不知道我与书商之间发生的事，虽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她这样，但还是答应了我的嘱咐，保证不会和书商提起我。
　　打发走了刁婵，我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创作之中。这段时间，刁婵再没来找我，只是偶尔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她现在已经和书商接触上了，并顺利地接到了几部书稿，正在忙活。如果将来能成功的话，她一定会好好报答我的。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３个月后，我的稿子按计划完成，送给出版社，竟然顺利地通过层层审查，这就意味着，我的３部书稿马上就要出版了。这个工作做完后，我休息了几天，马上又投入到了下一轮的选题策划工作。因为有了第一次的交道，再与出版社合作，就顺利多了，很快我在这３家出版社又通过了几个选题。
　　又花了整整３个月的时间，我又编完了３部书稿。这时候，我的积蓄已全部花光，我的生活已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无奈，我只得向春子求援，让她先帮我把房租垫上，又向她借了３００块钱。这样，我就又可以坚持一个月的生活开支了，而我的前３部书稿已于两个月前正式出版，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陆续拿到稿费了。
　　这一个月，我什么事也没做，一直忙活了半年，我太累太累了，每天只想睡觉。另外，等待的滋味也是无法忍受的，等待有可能意味着没有结果，３部书稿虽然已经出版了，但一个月后能不能按时拿到稿费，我也没底，如果拿不到稿费，我该怎么办，还好意思再向春子借钱吗？
　　我知道，春子现在也不是特别宽裕。近一年来，她虽然整天都在忙活，但似乎比我更不走运，她直到现在还没有赚到一分钱，虽然前不久她刚接到了一部２０集的电视剧，但这部电视剧属于她“承包”过来的，一个有些知名度的编剧接了剧本后，又把这个剧本“转包”给了她。
　　据说，这个编剧接的时候是１万块钱一集，但“转包”到春子那里却只有３０００块钱一集了。拍摄出来后编剧也不是署她的名，其性质仍属枪手。第一次写剧本，人家又根本不信任她，她竟连定金也没有拿到，这种风险冒得委实大了点，弄不好最后可能连一分钱都拿不到。
　　一个月后，我终于陆续拿到了那３部稿子的全部稿费。出版社的稿费比书商开的高得多，都按千字５０元付的，３部书稿一共８０万字，我如愿以偿地拿到了４万元，一下子就成了个小“富姐”。
　　我把借春子的钱还了她。后来在一次喝酒时，她酒后吐真言，我才知道，我还她钱的时候，她也是身无分文了。我不顾她的推让，硬塞给了她１万块钱，她死活不要，见我真生气了，才把这１万块钱收下了。
　　我们仍像以前住在景山附近的锣鼓巷时一样，每逢周末都要喝上一顿酒。春子心理压力太大，每喝必醉。一旦醉了，她就会抱着我痛哭一场，害怕自己把这２０集电视剧写砸了，如果这样，她就是死路一条，就再也没有信心在北京待下去了。
　　她说，她太累太累了，这种累不光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有时，她看到一个卖青菜的外地人，都会羡慕人家，觉得自己连卖青菜的小商小贩都不如。这些人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每天都有收入，生活得虽不富裕，但毕竟也算有些保障，而我们这些人呢，活得有上顿没下顿的，不知道出路究竟在哪里，哪天才能熬出个头呀。她的话也勾起了我的酸甜苦辣，同病相怜，我也抱着她痛哭起来。
　　我在出版社的路子算是闯开了，平均每个月都有１万多块钱的进项。有了不菲的存款后，我的胆子更大了，后来干脆放弃了稿费，与出版社签起了拿版税的合同。有一本书我做得比较精，不出我所料，出版后一版再版，最后竟再版了３次，卖出了整整１０万册。
　　按照合同，每册版税是１·６元，仅此一本书，我一下子就拿到了１６万。我用这１６万块钱在通州武夷花园分期付款买了套房子，搬出了租住地。我买了房子不久后，春子也在通州西门附近买了套房子，不过她是一次性付款的，１００平方米，一共花了２７万。
　　那部２０集电视剧经过３个月的写作，写完后又按照导演的要求改了３稿，这样又折腾了３个月。第三稿出来后，导演看完拍手叫绝，于是马上在无锡投入了拍摄。这部电视剧播出后，红遍了大江南北。
　　春子虽然只拿到了６万块钱的稿费，又是枪手，但她的名气却在影视界慢慢地传开了。这种情形，让我们想起了武侠小说大家古龙。古龙刚涉足武侠小说创作时，也是靠给那些武侠小说名家做枪手，名气渐大后才正式跻身武侠小说领域的，终修成正果，与金庸、梁羽生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春子的情况与古大侠几乎如出一辙，自电视剧热播后，不久就有导演主动找到了她，以每集１·５万元的价格，请她写一部２２集的电视剧。她写出故事梗概后，一下子就拿到了３０％的定金。
　　这部电视剧是南方一家财大气粗的证券公司投资的，总投资１０００万，演员阵容相当强大，据说如果剧本写得好，用这棵梧桐树能引来金凤凰的话，他们准备邀请当时正在热播的电视剧《大宅门》里扮演白景琦的著名影星陈宝国担纲主演。
　　回过头来再说刁婵。因为各自都很忙，她后来又搬到了北太平庄附近住了，平时难得相聚，我慢慢地与她失去了联系，刁婵做枪手后的故事，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自拿了我给她的那些书商的电话号码后，刁婵果然没有“出卖”我，和书商联系上后，她都谎称这些电话她是从刚刚开过的北京图书订货会上拿到的，并说与他们在书会上见过面，只是他们贵人多忘事，没记住她而已。每年一次的北京图书订货会，人山人海，的确很难让别人记住一个陌生的面孔，刁婵的这番话说得很合乎逻辑，书商们自然也就信以为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