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京长江大桥以其“轰轰烈烈”的效果和极高的成功率,在
轻生者心中成为自杀“圣地”。从大桥建成至今,已有1000多人在此
自杀。
□ 2003年9月19日,一位普通市民扛着标语牌,走上了大桥,
以特有的形式开始了劝阻自杀者的行动。在一年的时间里,每个双休
日他都坐50分钟的公交车赶到大桥义务救助自杀者,风雨无阻。
9月5日,星期天,南京长江大桥南桥头堡。细雨刷着桥面,却并
不能冲淡繁忙车流发出的巨大轰鸣和刺鼻的尾气。
陈思独自走在大桥上,搜索着是否有彷徨落魄的行人。因为怕遮
挡视线,他不能穿雨衣或者打雨伞。这个普通的南京市民,从去年9
月19日开始,每个双休日风雨无阻,坐50分钟的公交车赶到大桥义务
救助自杀者。
9月10日是第二个“世界预防自杀日”,陈思也将迎来他在长江
大桥守望生命的1周年。记者采访了这位“生命守望者”,听他诉说
自己的执著和困惑。
星星之火 点亮生命
2003年9月10日,首个“世界预防自杀日”,一名年约35岁的男
子,佩戴着价值10多万元的金银首饰,从南京长江大桥北堡附近桥面
跳下。此前更有媒体报道,一男子欲跳楼自杀,围观群众中竟有人拍
手叫好,高喊:“你要不跳,就不是男人!”这两件事让陈思感慨万
分:为什么有的人生活富足,心灵却失去了栖息的场所?为什么社会
上一些人对自杀者不仅缺少同情和帮助,还用冷漠和伤害将他们推向
绝路?
9月19日,陈思扛着自制的标语牌走上了大桥,以特有的形式开
始了劝阻自杀者的行动。“全社会都来关注自杀者。天无绝人之路,
退一步海阔天空,善待生命每一天。”红色的心形牌子,在车流人群
中温馨而醒目,陈思的住宅电话和手机号码也公布在牌子上。
长江大桥以其“轰轰烈烈”的效果和极高的成功率,在轻生者心
中成为自杀“圣地”。从1968年大桥建成至今,已有1000多人在此自
杀,这就是陈思选择在大桥劝说轻生者回头的原因。
从那天起,每个双休日的早上8点到下午5点,陈思都守望在大桥,
搜寻那些神情仓皇、心事重重的徘徊者。仅在最初的20天里,他就把
11条生命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与此同时,长期业余研究心理学的陈
思,开始免费提供心理咨询服务。
祁银萍是陈思救助的第三个自杀者,也是加入陈思救助自杀者行
动的第一位义工。她的丈夫原是徐州一家建筑公司的经理,因债务纠
纷犯了死罪,儿子也入狱,所有财产全被没收。从家财万贯到一文不
名,家破人亡的巨大落差使她选择了在长江大桥结束生命。陈思把她
从桥栏上拉了下来,并带回自己家。得知第二天就是祁银萍的生日,
陈思一家人准备了丰盛的饭菜为她庆贺。经历了生命的涅,祁银萍
成为“陈思救助站”的第一位义工,和陈思并肩作战,以亲身经历劝
服自杀者。如今,这个曾经遭受巨大生活变故的女性,远赴山东经商,
勇敢地走上了艰辛的创业之路。
又是一个星期六,陈思将3个人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南京广播
电视大学的小王,因为家境和感情的困惑绝望地走上了大桥,就在陈
思耐心劝说他的时候,有人告诉陈思又有一个人要跳桥。陈思只能一
边拉着小王,一边走过去阻拦那个轻生者。接着,陈思又跟另一位志
愿者将一位痛哭失声的轻生老汉带下了大桥。
陈思告诉记者,现在全国约有300多人表示希望在自己的城市为
轻生者提供劝说帮助,南京已有10名志愿者走上长江大桥,加入了陈
思的队伍。
一个人点燃的星星之火,开始在志愿者中传递,温暖着越来越多
的心灵。社会也开始关注长江大桥上的自杀者,南京铁路分局大桥派
出所和南京工业大学团委制作了励志标语牌,设置在桥栏两侧:“只
要春天还在,我就不会悲哀。纵使黑夜吞噬一切,太阳还可以重新回
来。”
善欲人知 不为大善
在长江大桥救助自杀者具备了地点和事件的双重显著性,其主人
公陈思自然成为媒体追逐的热点人物。但陈思一开始并不愿意接受媒
体采访,他坚持:“善欲人知,不为大善。”在记者反复强调报道他
的事迹旨在唤起全社会对自杀者的关注后,陈思才开始频繁出现在各
大电视台的屏幕和报纸的版面上,甚至连《纽约时报》和美联社、法
新社的记者也慕名前来采访。成为名人并没有给陈思带来什么利益。
因为忙于到各地电视台作访谈,在全国飞来飞去,他开的小烟酒铺缺
人照顾,最终不得不歇业。陈思现在开了一个铺子制作广告灯箱,他
说,虽然生意不太好,但糊口没问题。
从开始自杀救助的第一天,陈思就把自己的经历和感悟写进了《
大桥日记》。曾有湖南、四川、上海的多家出版社与他联系,希望出
版《大桥日记》,陈思都婉拒了。他坚决地在社会救助与个人牟利之
间划清界限,只怕影响大家对这个事业的看法。
日记本越来越厚,陈思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他意识到,仅凭一
己之力,是无法担当“生命守望者”使命的。他开始寻求用更广泛的
途径帮助自杀者,也寻求更多社会力量的加入。
陈思注册了个人心理咨询网站“心灵港湾”,为有精神烦恼和心
理障碍的人提供一个倾诉的空间。许多人在论坛上倒苦水,吐心声,
向未曾谋面的网友寻求安慰。业余研究心理学10多年的陈思告诉记者:
“许多人的自杀是冲动的结果,他们并没有想清楚要追求什么。在这
个时候只要有人拉他一把,听他们说说心里话,就能帮他们迈过这道
坎。而现实生活中人们的包容心不够,有人心里有话不能跟身边的亲
人朋友说,就会走极端。网络则营造了一个没有压力的氛围。”
还有一些网友通过论坛提出意见。网民“躁狂”是一位心理医生,
他说,自杀干预是一个社会问题,需要专业心理医师和社会职能部门
的参与。目前志愿者迫切需要成立一个有健全制度的组织,通过募捐
和成立基金筹措经费,不能局限于在大桥守望。
义务帮助陈思设计、制作网页的冯成瑜,原是上海复旦大学计算
机系的学生,他说:“救助自杀者应该寻求比守望更广泛的途径和更
高效的手段。网络就是这样一个交流平台和信息库,它不一定是帮助
某一个人,但可以协调大家的活动,吸纳更多的志愿者,是个逐步积
累的过程。目前限于资金、人手和精力,我们所做的只能是最基本的
东西,但我一定会坚持下去。”
守望者的困境:坚守还是转移?
很多人觉得,在大桥守望自杀者,类似于守株待兔,牵涉精力过
多而效率偏低。这样的举动最初或许会因其标志性和冲击力,达到让
全社会都来关注自杀者的目的。但如果把同样的精力投入到针对精神
疾病高发人群的心理咨询,或者筹建义工组织,寻求与政府建立联系
的健康发展道路上去,会不会更有意义?
一个数字似乎也凸现了守望者的两难境地——一年来,陈思一共
救助自杀者46人。一边是已经形成的巨大的社会影响和舆论压力,一
边却是日复一日枯燥而不知结果的工作,陈思会不会最终放弃在大桥
守望,而选择另一种救助方式?
“不会!”陈思坚定地摇了摇头:“或许46这个数字很小,但对
于自杀者个人和他的家庭来说,却是全部。自杀者认为社会黑暗,不
值得留恋,我希望自己能做一支蜡烛,给他们一丝光明和希望。在大
桥守望是干预自杀的最后一道防线,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让自杀
者看到这个社会还关心他们,再苦再累的地方还有人在守候。”
陈思并非没有想过成立义工组织,让救助工作走上轨道。他曾在
《大桥日记》中写道:“国家那么大,政府肯定有力不能及的地方,
民间的声音应该更大一些。”但这个善良而憨厚的人,却不知该如何
与政府沟通,如何寻求帮助。陈思告诉记者,成立民间的义工组织存
在程序和资金上的困难,他想过找妇联,但面对办公大厦那威严的保
安,却最终没有勇气走进去。他也一直尽力为志愿者们争取好一点的
条件,桥头堡上有些闲置的房子,陈思曾向有关部门提出借用,但一
直没有结果。
陈思说,有一段时间他非常困惑。许多人打电话或发短信给陈思,
说他“沽名钓誉”、“是当代的活雷锋,活雷锋就是傻子”……自杀
者被救后,仍有许多实质性问题无法解决。陈思说:“做心理咨询的
人本身就是一个垃圾桶,装满了各色垃圾,过一段时间就必须清空。
我自我调节的办法就是面壁,逐渐恢复平静达观。”
“心灵港湾”的版主冯成瑜说,陈思一个人的力量就那么大,但
他勇敢地跨出了行动的第一步,他需要更多有成熟想法、有更强的组
织沟通能力的人的帮助。
(新华社供本报专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