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新华,这个当年凭《伤痕》轰动一时的大学生,这个“伤痕文
学”思潮的始作俑者,销声匿迹多年后现在怎么样了? 转眼之间,
26年过去了,关心文学的人很少再听说有关卢新华的消息,直到在本
报举行的海外华语作家齐鲁国际笔会上,我们才又见到了这位昔日的
“伤痕”作家和他的新书《紫禁女》。
1978年初,24岁的复旦大学中文系一年级新生卢新华写出了他的
第一篇小说,以文革为背景的《伤痕》。在一次班级策划的墙报上,
卢新华贴出了这篇小说。令他毫无思想准备的是,在复旦校园,这篇
小说被迅速传抄。墙报栏前人潮涌动。这年8月11日,《文汇报》用
一个整版的篇幅刊登了这篇七千余字的学生作品。因为《伤痕》,当
天的《文汇报》加印至150万份。一夜之间,“卢新华”这个名字为
国人所熟知。此后,“伤痕文学”也作为一个兴盛一时的文学思潮,
留在了当代中国文学史上。
我没有离开过文学
记 者:你的成名作《伤痕》发表已经26年了,在此之后,大家
很少听说你的消息,你能给我们的读者介绍一下这段时间的经历吗?
卢新华:这就说来话长了,写《伤痕》时,我只是复旦大学一年
级的一名新生,大学毕业后,我到《文汇报》做了四年文艺记者,在
这段时间里,我一直没有停止写作,先后发表了十几个短篇和一个长
篇,但这一阶段我始终没有走出《伤痕》的影子,所以这些作品的影
响都不大。1986年我离开上海,去了美国,在那里用两年时间拿下了
文学硕士学位,现在我往返于美国和中国之间,算是一个自由职业者
吧。
记 者:你能具体谈谈在海外生活十几年的经历和感受吗?
卢新华:一言难尽,我去美国后,一些到美国的作家朋友回来后
也曾给别人提及过我。有人说看见我在洛杉矶附近的西木小城街道上
踩三轮车拉客;有人看见我在美国赌城拉斯韦加斯的赌桌上发牌,其
间我还回国搞过服装公司和电缆公司,但都以失败告终。我对这些传
闻都给予了证实,多数传言是属实的。凭着踩三轮车两年赚的钱,我
拿到了硕士学位,把妻子和女儿从上海接到了美国。不久,第二个孩
子和第三个孩子相继出生。为了生活,我炒债券、期货和股票,然而
并不成功。最后,我到了赌城,在那里成了一名手技纯熟的发牌手,
这是一个赚钱不少而且很轻松的工作。说起感受,我曾经对人说过,
我所选择的,我就能承受,我在美国不成功也不失败,总而言之,赚
了!
记 者:你赚到了什么?
卢新华:经历,我们这一代人最独特的财富,我在国内当过兵,
当过工人,上过大学,干过记者,本来就已经有很丰富的经历,在美
国我又尝试过那个社会里各式各样的工作和生活,对于一个作家而言,
对于文学创作而言,这是最宝贵的。
记 者:你在美国还在从事创作吗?
卢新华:这两年,我辞职在家专职写作《紫禁女》。在此之前,
尽管我的生活境况不允许我在文学上投入太大的精力,但对文学我从
未放弃,在美国,在拉斯韦加斯,我做发牌手时,每个发牌的间隙,
每个GAME间歇的那半个小时,我会自觉地拿起书来看。
记 者:文学对你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卢新华:我做过许多事,但除了文学之外,我还没有遇到过一样
我可以全身心地投入,从内心里把它当作“事业”来对待的东西。我
确实经历了比较坎坷的人生道路,但在我的心里,我以为自己一时一
刻也没有离开过文学。
从《伤痕》到《紫禁女》
记 者:《伤痕》是你的成名作,你能谈谈它对你的影响吗?
卢新华:《伤痕》发表后所产生的影响肯定是我始料未及的。它
所带给我的荣誉和名望,在一段时间里,也曾让我飘飘然,继而又觉
得无所适从。我也曾反复思索过《伤痕》可能会带给我和这个时代的
各种各样的意义。其一,也许仅仅是为了给汉语词典中的几个词汇诸
如“一鸣惊人”、“昙花一现”、“江郎才尽”之类,作一新的注解;
其二,也许是告诫我:你初入文坛,即有这样的成功,当继续努力。
不过,时至今日,我实在不想再多谈《伤痕》了。
记 者:为什么不想多谈呢?
卢新华:一个五十岁的人总把自己二十几岁取得的成就挂在嘴边,
好像只能说明他虚度光阴。更何况,由于时代和自身的原因,《伤痕》
作为一部小说实在也有它自身的问题,这也是我创作《紫禁女》时努
力希望超越和克服的。
记 者:那可以谈谈这种“超越和克服”吗?
卢新华:《紫禁女》这部小说,是我几十年来对中国文化和历史
的思索,尤其在我到了美国以后,又尝试着用一种新的视角来反观东
西方文化碰撞的结晶。真正构思它,用了差不多三年,而写出来,则
用了差不多三个月。总之,我是心中实在有“块垒”,忍不住要借“
石女”这样一个人物形象和故事来一吐为快。现在看来也可以这样说
《伤痕》我只是触及了一个民族精神病症的表面,而《紫禁女》则是
对这种病症深层病理的探究。
记 者:从《伤痕》到《紫禁女》,你的文学观有什么变化?你
的世界观又有什么样的变化?
卢新华:我觉得我的文学观有些变化,但不大。在当初写《伤痕》
的时候,我比较倾向于重视文学的批判功能,对古人“文以载道”的
主张也深以为然,甚至曾欲提出“社会主义批判现实主义”这种被别
人认为是幼稚并且在当时也是很不合时宜的文学口号。但今天,我觉
得文学既为“文”,便也应该有它的娱乐功能,失去了娱乐功能,“
道”便也就可能因其深奥和枯涩而使人望而却步。但一部好的作品,
仅有娱乐功能肯定还是不够的,应该力争做到“蕴藉深长”,“文道
并举”。从推崇“文以载道”到主张“文道并举”,这也许就是我的
文学观的一点小小的变化吧。所以,在我的新作《紫禁女》中,我除
了努力表达了自己在思想方面的收获外,也努力把女主人公的故事写
得含有世俗气息,并尽可能地“熔生命奥秘、男欢女爱、身体告白、
异国情调、情色伦理于一炉”(陈思和先生语),以期能达到雅俗共
赏的效果。当然,仅就我个人的创作而言,我还是倾向于直接承接“
五四”运动以来,以鲁迅先生为代表的文学余绪。
文/见习记者 赵晓峰 记者 徐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