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案让曲乐恒无法安心地养病,每天他还要了解媒体对案件的报道。
老曲又在刺激儿子了。
接触:曲乐恒家住六楼,没有电梯
10月19日上午,记者走进沈阳曲家的时候,还在喘着爬楼梯的粗气。
曲乐恒的轮椅坏了。一根竖着的支撑杆断了,上边绑着一些花花绿绿的细绳。
我们去的时候,曲乐恒的父亲和姐夫还在忙着修理轮椅的靠背。“没事儿,还能用。”坐在沙发上的曲乐恒对记者说,“过几天,你们要是还来沈阳,说不定还真得麻烦你们,帮我从北京捎个配件过来。”
上午十点的时候,阳光很好,满屋子都暖洋洋的。阳台跟前,摆放着几盆花。曲乐恒说旁边的那盆是“转运竹”,前些日子从北京带回来的。
曲乐恒的父亲指着窗外,叙说这里的历史:这里是新中国成立之后最著名的老工业基地之一,除了经济上的贡献,这里还充满了足球的灵气,不远处的那所小学里出来了很多优秀的球员,有唐尧东、李铁、曲东、朱楷等等。老曲讲历史的时候,曲乐恒侧身坐着,看着电视。电视里是一个很烂的港片,没有谁能看进去,曲乐恒偶尔会插上几句话。
等父亲和姐夫下楼后,曲乐恒就把电视关了,是怕影响采访工作。
知道我们拿他做《星体育》的主打人物时,曲乐恒就有点不自然了。他说自己算不上什么人物,“我没有取得过什么成绩,要是我可以踢到三十岁,能把足球踢明白,我会很满足。但最好的时光都在床上度过了……”后边还应该有一句话的,但曲乐恒没说,他朝记者笑了笑。
都三年了不可能混吃等死
“你这轮椅多少钱啊?”记者很随意地问了一句。“4000多块钱,属于国产中档的,挺不错的,国产的最贵也就6000多块钱吧。”曲乐恒说这话的时候,感觉就像我们在谈一辆赛车谈一款刚下线的汽车一样轻松自如。
曲乐恒把母亲喊了过来,指着电视柜说,“收拾收拾啊。”
已经三年了,曲乐恒的心态是否会轻松一些?
“轻松啥啊,岁数也不小了,要为今后打算了。官司是一方面,身体康复也不见好,现在成天啥也不干,也吃不下,以后能好些吧。”曲乐恒说这话的时候,始终带着笑容,就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而关于以后的打算,曲乐恒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学习是应该的,但要有目标地学,我不可能搁这儿混吃等死,我不可能给人打工,像我这样的人谁也不能要,我还得靠自己,靠朋友,找点事来做,最好能养活自己。”
至于上学,曲乐恒还很迷茫,他不知道会不会有学校能接收他,因为要考进去根本不可能,他也不是想要什么文凭,就想通过学习找到生存的机会。
“对于病人来说,没有后顾之忧就是一种幸福了。对于我来说,就算有钱,也不可能去享受了,只盼着将来会有一种特效药,让我完全恢复。”曲乐恒以前还想着重返足球场,这次他没提。
两次出事都是李铁报的信
其实关于足球或者关于辽宁队,曲乐恒不愿意说得太多,很多事儿都是曲乐恒的姐姐或者父亲在一旁补充的,不过对于以前的邻居和队友李铁,曲乐恒却不得不说,因为两次出事儿都是李铁给大家报信的。
2001年,李铁在得知曲乐恒发生车祸后,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了教练、队友,甚至是一些队友的家长。
而在曲乐恒9岁的时候,李铁就曾经扮演过一次这样的角色,只不过那时候的李铁是个冒失鬼。
有一次放学,曲乐恒在十字路口被一辆货车给刮了,当时穿着羽绒服,正好刮到了袖子,整个人就被抛起来了,落到地上的时候,衣服的袖子全没了。这情景吓坏了同行的李铁,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小学老师那儿,嗑嗑巴巴地说:“乐恒……乐恒他……胳膊掉了,脑……脑袋没了!……”
外号“小妹”原是姜峰的口头禅
这个外号,曲乐恒显然不是很喜欢,但没有办法,因为他姐姐和记者都笑着说他,以前长得确实有点像女孩。要说怎么来的,大家怎么说的都有,曲乐恒经过一番苦思大概想起来的,“那时候,咱们踢球的那些人总有一些口头禅,其中有一句就是‘小妹’,大家当时看见谁都互相叫‘小妹’,姜峰一看见我就这样叫,后来苏永舜来辽宁队点名的时候,因为谁都不认识,看见我就想起了姜峰喊过的外号,之后‘小妹’就成我了。”
不过曲乐恒又补充说,其实这个外号也没几个人叫,就李铁那个傻子,老这么叫。
曲乐恒大姐说,小时候他是一个好孩子,一放学就回家,特别乖,确实有点小女孩样,这可能跟从小总和姐姐一起玩有关。
看到报纸上景岗山携毒品的新闻,曲乐恒淡淡地说,“这些人都没有经历,不懂得珍惜。”他的这句话插进来,让大家愣了一下。
足球渐渐远去 辽足比赛都不看了
曲乐恒看着报纸,自言自语道:“辽宁和沈阳这场比赛,被这报纸整得挺火呀。比赛在哪儿踢啊?”
“你平常还看甲A吗?”记者没有回答,反倒问了一句。
“辽宁队的比赛我都不怎么看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辽小虎现在应该叫壮年虎了,不过还没有以前的小虎厉害了,俱乐部管理要是像大连那样,好球员能留下来,再找个好外援,成绩肯定能特别好。”
有人说,曲乐恒的经历可以写一本书。但他自己却不这样认为。“写东西不仅是要讲故事,还要有很好的文学功底,我哪行啊!再说,我没有获得成功,人生没有大起大落,现在一提曲乐恒,就是那个被同情的对象,其实我对于足球才刚刚明白一点。”
“我打替补的时候才明白一点足球的理念,就是一种感觉吧,就像乔丹那样,眼里头好像没有对手一样;就像有的记者,能把稿子写成文学作品。”曲乐恒活动了一下腿说,“其实只不过因为车祸大家才开始注意我,对于足球而言,一切不过刚开头。”
曲乐恒的大姐加入了我们的谈话,这种时候,曲乐恒的话会突然少很多,他会歪着脑袋倾听,因为大姐的话总有意无意地“刺激”着他。
苦求外甥让我玩会儿吧
人的生命里必须要有阳光,否则生活就难以继续。
曲乐恒的大姐就说,当时还真怕他自杀。现在还行,挺乐观的,一个人情绪好就带动了全家的气氛。
“你平时在家里都干什么啊?”
“没事儿的时候,电视看得最多了。很多天没下楼了,下去一趟太不方便了。”曲乐恒指着角落里的站立柜说,“这几天也没有练习站立了,有点懒了。回来之后大家有时候还会打打麻将,下下象棋。”
“他象棋下得不错,”曲乐恒的父亲说,“下得时间不长,但进步神速啊。”曲乐恒的大姐也不放过表扬的机会,“乐恒特别细心,他外甥、外甥女的玩具坏了都是他修。”
吃中饭之前,曲乐恒喊着外甥的名字,让他把电脑拿过来,但那孩子跑来跑去的,不听他的,但行动不便的曲乐恒仍高兴地看着外甥,“小兔崽子,让我玩会儿,快点把电脑拿过来啊。”
那小孩说:“我都吃三碗饭了。”曲乐恒大笑着说:“你个大脑袋,就知道吃。”
曲乐恒问记者爱玩什么游戏,可惜记者随口说了几个他那儿都没有,“我就是去联众什么玩玩,你玩不?”曲乐恒回头问。
“你玩吧,我指导你吧,哈哈。”
还不错,曲乐恒台球打得不错,已经是“斑竹”的级别了,玩的时间不太长,有500左右的积分。他找的对手也是这个级别的,基本上是赢一局输一局的,打球的时候,他还是不停地说,来,你来玩一会儿吧。
中饭,曲家本来要邀请远道而来的记者去饭店吃饭,但那样的话,只能把曲乐恒留在家里,大家都觉得不好,也就在家里吃了。摄影记者要拍照片,曲乐恒把自己的啤酒杯放远了一些,“回到家来才经常喝点啤酒,以前不是这样的。”
下午有两个物业工人来修楼道灯管,听说这就是曲乐恒家,想看望一下。曲乐恒检查了一下轮椅,坐了上去,很有礼貌地到门口跟人家招呼去了。
记者要走的时候,曲乐恒在其母亲的帮助下去厕所,耗费了很长的时间,出来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
2001年的那个疼痛着的曲乐恒改变了。其实这个世界都在改变,生活着的人都觉察得到。(徐景科)
印象
对我来说,每次采访曲乐恒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这一次终于来到了他在沈阳的家中,虽然耳朵里听到的大多还是三年多来全家人的辛酸经历,不过,我们还是能够感到,乐观积极的曲乐恒给了家人继续前行的动力。
曲乐恒的手腕上缠了几圈红色的细绳,我问他是谁送他的,他说是自己缠着玩的,希望能给自己带来点好运。曲家沙发上摆着的几张照片里,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曲乐恒说是杭州的一个好朋友,此时曲乐恒和他家人的脸上都含着微笑。
曲乐恒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尤其在媒体面前,所以他一直以乐观的态度来跟我们聊天,气氛非常轻松。可是当爸爸妈妈又说起以前那些痛苦的回忆的时候,曲乐恒先是表情凝重,最后终于变成了不耐,于是当我们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曲乐恒说:“走吧,走吧,赶紧工作去吧。”要知道,在半小时之前,他还在饭桌上说要我们跟他打麻将玩呢。直到离开曲家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自己是两手空空来的,竟然忘了给曲乐恒买一束花,为这事我内疚了一晚上。等下次曲乐恒回北京治病,或者我再有机会去沈阳的话,我一定要把这点心意补上。
曲母:总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曲妈妈今年六十岁,她的脸色看起来是那种苍白的颜色,跟曲乐恒的爸爸相比,曲妈妈显得苍老许多。曲乐恒的姐姐告诉记者,曲妈妈上个月腿刚刚做过手术,即使如此,从记者进屋之后,曲妈妈就一直忙前忙后,还张罗着让记者在家吃饭。
忙完家务之后,曲妈妈坐下来开始倾诉自己的委屈:“在北京(博爱医院)的时候,曲乐恒为了锻炼自己,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在地上爬来爬去,这当妈妈的,看着儿子这么痛苦,你说我得多难受啊!”
曲乐恒腰部以下已经瘫了,大小便无法自理,自从出事以来,一直是曲妈妈来伺候儿子,“小时候就是我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大的,大了还得这样,”说着,老人的眼睛里就涌出了眼泪:“现在我们还能伺候他,可我们还有多少年活头,曲乐恒还要活多少年啊,到时候我死都不能瞑目啊!”曲妈妈说,现在除了老两口一个月加起来的九百多元退休金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收入,这也是为什么老拖着医院的钱给不了的原因。
回忆三年来曲乐恒治病的经历,曲妈妈说:“别人过年都是一家团聚高高兴兴的,我们三个在北京过年的时候,就是推着孩子走过几条街看看,那时候我们的心真的就跟天气一样冷啊!”曲妈妈说,在北京的日子很难,医院门口就有卖豆浆的,是一块钱,但曲乐恒的爸爸每天都要骑自行车到老远去买五毛钱的,每天买菜也是一样,要骑老远去批发市场买便宜的。
曲妈妈悄悄对记者说,有些话是不敢当着曲乐恒面说的,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曲父:这三年衰老成了老头
据曲父自己讲,曲乐恒出事之前,他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人,那时候他已经是六十岁的人了,但看上去只有四十多岁的样子。如今,曲父的双鬓已经爬上了不少白发,三年多的操劳、四处奔波让他变成了真正的老人。
“其实我现在身体还行,但他妈妈的身子真的是垮了,我们全家看着都难受极了。”曲父不愿意在家人面前示弱。曲妈妈对记者说:“他(曲父)现在有心脏病,前一段时间还病倒过,我们说让他去看看,但只是做一次化验就要一千多,他爸就没有做。”对这件事,曲父说:“我还是想把钱花到曲乐恒的身上,我的身体还挺好的,可能就是来回跑得累的。”
老曲外孙、外孙女都挺乖的,但说到了儿子,他噙着眼泪背着曲乐恒说:“曲乐恒可是我们老曲家的独苗啊,现在他腰部以下都瘫了,连一个正常人的功能都丧失了,这可是一个人生活的一部分啊!”说到这,老曲又跟我提了一句:你说,我们要求赔偿过分吗?
曲父回忆了出事前的那段日子:“孩子出事前,我正跟几个老兄弟合计,你说我们黎明厂出了这么多足球人才(李铁、张玉宁、朱锴等都是跟曲乐恒一样从黎明厂小学出去的),我们当时就合计自己组一个甲级队,肯定不会差!可没想到几天后,我们曲乐恒就出了事,当时给我的感觉真的就像天突然塌下来一样。”
还好,“小妹”有个温暖的家
来到曲家的时候,想起了《玩具军人2》里的那句“家,温暖的家”。曲家的客厅连着一个相当开阔的阳台,这里是曲乐恒每天活动和感受室外新鲜空气的地方。
大姐:他真的很像女孩
曲乐恒的大姐跟记者说,他一直都是这种类似女孩子的性格,也许是因为他有两个姐姐的缘故。“乐恒从小就不太愿意跟别的男孩子出去瞎跑,就是在辽宁队踢球的时候,每个月都把自己大部分的工资交给妈妈,放假了也不愿意出去玩,就整天在家陪着父母。”曲乐恒的大姐说。
曲家客厅里摆着很多曲乐恒过去踢球时的照片,那时的他很健康,同样也很秀气,在给他拍照的时候,曲乐恒很自然地自己转着轮椅停在了照片的前面。
二姐:是他激励着全家
早晨到曲家的时候,曲乐恒的二姐夫正跟岳父一起给曲乐恒修理轮椅,大姐、二姐前前后后地忙着招待我们,到了午饭的时候,二姐还做了一道水煮鱼给大家吃。虽然谈的话题都是非常沉闷的,但一家人的开朗性格在谈话中表露无遗。
下午一点,曲乐恒的大姐送自己的孩子上学去了,临走前,大姐告诉我们:“如果不是乐恒这种积极、顽强的心态,恐怕我们这一家人早就被这件事拖垮了。记得刚出事的时候,他整天疼得嗷嗷叫,那种痛苦不是我们可以想象得到的,就是这样还是挺了过来,而且他还说:‘我一定要站起来,一定要回到球场上。’他一直没有放弃站起来的希望,这也就一直激励着我们全家人。”
曲乐恒的二姐原来是辽宁女足的队员,刚刚过三十的她如今已经是女子国家级裁判,也许是年龄上与曲乐恒比较接近,姐弟俩显得非常亲。
由于曲乐恒的恢复治疗需要大笔的钱,因此全家人都非常珍惜现在的工作,不愿意再为家庭增添更多的负担。曲乐恒的二姐在小学当老师,为了这份工作,她放弃了去城运会执法的机会,“本来城运会这次也叫我去当裁判,但现在我们那儿还要有下岗的,最后没敢去。”
★车祸赔偿案★
曲乐恒:胜诉肯定没问题
曲乐恒向张玉宁索赔一案本周五将在沈阳市东陵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作为原告一方,曲家表示:我们只想要回曲乐恒今后的生活保障和进行治疗的费用。
在谈到即将开庭的案子的时候,曲乐恒表示:之前提出索赔500万的要求没有变化,胜诉是没问题的,关键是赔偿金最后定在多少。曲乐恒说:“其实这就是一起交通肇事,交警部门向法院出示的结果,张玉宁负100%的交通肇事责任,所以我们胜诉是肯定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到底赔多少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据介绍,曲乐恒向张玉宁提出的赔偿金额当中包括医疗费、伤残人用具、误工费、精神赔偿费、护理费等条目,索赔总金额为500万元。对此,曲乐恒表示:“这些具体的数字我们都是根据相关的法律条款来计算的,而且到时候在法庭上我们都会出示这些证据。”曲乐恒的家人对此也表示:“我们根本没有像一些媒体说的那样敲诈勒索张玉宁,我们提出的索赔要求都是有根据的,不是漫天要价,这些钱是用来维持曲乐恒今后生活和继续治疗的。”
曲乐恒的父亲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多次提到,自从曲乐恒出事住院以来,一直为治疗费用所困扰,在万般无奈之下曲家才想到通过法院来解决此事。“道义上的东西,我们就不提了,但最起码孩子治疗的费用要得到保障吧!”曲父说。
按照一般的常理,法院在处理此类案件的时候,会按照双方提供的证据材料酌情做出判断,曲家对这一点也早有心理准备。曲乐恒的父亲说:“我们也知道,按常理不会是我们要求多少就能判多少,但我们至少也有一个可以接受的底限,如果法庭的判决我们不能接受的话,我们还会继续上中级法院打官司。”
“曲乐恒车祸事件”回顾
2000年4月26日,在沈阳东陵区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几名球员在开车外出活动的途中发生严重车祸,其中,张玉宁受轻伤,曲乐恒腰椎骨折。
2001年1月13日,被交警部门移交至检察院的“张玉宁交通肇事案”,已被东陵区检察院驳回,张玉宁未被追究刑事责任。
2001年3月29日,曲乐恒和他的父亲曲明书在沈阳天都宾馆召开“新闻发布会”,介绍了车祸事件的真相。曲乐恒介绍说,自己遭遇车祸并非意外,而是张玉宁与黑社会一手导演的。
2001年6月8日,边峰起诉曲乐恒、曲明书侵犯名誉权,此案至今未有结果。
经过双方几次庭外和解失败之后,曲乐恒状告张玉宁一案将于2003年10月24日在沈阳东陵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信报记者 郭梁)
★星档案★
曲乐恒
出生日期:1977年6月28日
身高:1.86米
曾效力球队:辽宁足球队
场上位置:前锋
球衣号码:7号
2001年4月不幸因车祸瘫痪,告别足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