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个女人没有生过孩子,人生是不完整的,我也相信这一点。 女人因为生育而痛苦,但是会获取更大的快乐与幸福。我也绝对相信这一点。 可是,如果你经历过人流,并且目睹各色人等经历的人流的痛苦,你就会体会到,在这个世界上,作为女人,所要付出的痛苦,有时候是非人的,你所付出的是无法获得回报的。 如果我仅仅是作为一个生育下一代的工具所存在,所必须要经历这些痛苦的话,我实在不愿意承受这种痛苦的磨难,甚至在我眼里,那是一种女性的耻辱。这耻辱,从在产房里,我听到一个做引产的女子口中发出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喊叫那一刻起,开始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上,我开始觉得,生育,对于一个女人并不是必须要经历的。 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怀孕了,那两个月,我一直在外地出差,而且非常能吃(因为大多数女性怀孕时都是吃不下东西的,可是我怀孕时却正好相反,特别能吃,一点也不忌口。医生说,这也是一种怀孕的症状)。结果我的大意导致胎儿停止了发育,医生要求我做人流。 听到这个结果,我在给丈夫打电话的时候,大哭了一场。我没有想到,这个我一心想要保住的小生命还是要离开我们了。 按照医嘱,我住了院,接受药物流产。 进了病房,我才发现,这里住的人非常杂,有和我一样的,也有做子宫手术的,还有生孩子的。我旁边的那个农村女人刚刚生了一个健壮的儿子,她告诉我,在农村,谁家生了女孩,等8年后,还可以再怀孕,生第二胎。为了第二胎能生个儿子,她中间做B超,引产了两个女婴。 这个农村女人过了一天就走了,后来躺在她床上的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东北口音的女人,她和我一样,也是因为胎儿停止发育,要做人流。但是她看起来比我难过得多:“医生说我的子宫只有一个角落可以怀孕,这次如果做了人流,将来不知道还能不能生孩子。”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她的脾气非常坏,丈夫被她骂得不知所措,干脆给她找了一个小姑娘来陪床,可是小姑娘干了一天就被她骂走了。第三天,她的床前又坐了一位月嫂,因为年纪大、经验足,照顾得无微不至,她找不出毛病,又开始一天十几个小时地打电话,只要她不睡觉,她就开始没完没了地打电话,搞得我们一屋人都睡不着觉,大家却又敢怒不敢言。 我吃了三天药,除了有一点恶心外,没有太大的反应,第三天,吃完最后一颗药,经过了半个小时的阵痛之后,子宫里的胎儿一个半小时之后就排泄了出来。望着便盆里那个网状的白色物体里包着的像蛋黄一样的小东西,浑身发冷的我,眼泪刷刷地流了出来。 医生告诉我,一切都很顺利,但是还需要三四天的观察期。这三四天的时间,我开始经历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时光。 旁边的那个东北女人第二天也吃了最后一颗药,她的反应特别厉害,吃第二颗药的时候就开始肚子阵痛,到了吃第三颗的时候,她开始不停地呕吐,三个多小时只是流血,胎儿却一直没有掉下来。她的脸变得焦黄,疼得嘴里“咝咝”地发冷气。月嫂一遍遍地给她擦脸上的冷汗,后来把一个毛巾都擦湿了。 四个多小时之后,她终于把肚子里的东西给排了出来。可是肚子还是疼,几个医生又被喊了过来,然后又匆匆地给她带来了一堆药。吃了药,她也累了,虽然肚子还是疼,但是终于睡着觉,不再折腾了。 月嫂这时候也开始闲下来,和我聊天。她告诉我,我们旁边有一个病房,一个小女孩,今年才十八岁,还在上中学,怀孕了,又不敢告诉家里人,不知道怎么弄的钱,住了院。谁知道吃药之后,三天了,不停地呕吐,吐得经验丰富的医生都害怕了,怕她出了事,逼着她说了家里的电话,给她妈妈打了电话。她的妈妈赶到医院,看到女儿憔悴得没个人形,心疼得也不生气了,娘儿俩抱着痛哭。 我对面躺着的是一位刚结婚不久的女人,是宫外孕,住了两个星期的院,后来药物治疗效果不好,又被送上了手术台,相当于做了一次剖腹产。做完手术,连着打了三四天吊针,一动也不能动,累得她哭。后来又因为药物过敏,差一点昏过去。一家人陪着她,搞得天翻地覆。过了四天之后,她开始能够进流食,也可以下床了,这时候才发现她长得柔柔顺顺,非常的美丽。她的丈夫看得出是一个挺有派头的人,两个人聊天,女子问:“我不想生孩子了。”“那哪行?我还想生儿子呢!”“要是生个女儿怎么办?”“不行,一定要生儿子。” 她左边的女人已经三十岁了,是一个单位的公务员,因为长期坐着办公,得了脊椎病,刚刚做了手术,哪知道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因为怕孩子受药物影响,生出来是畸形,术后恢复还没有完全,她又住进了人流的病房。因为胎儿长得结实,她不像我们一样是吃药,而是直接往子宫里放药,流了许多血,胎儿还是没有动静,后来又放了一次,也不行,最后又被拉到手术室刮宫。走下手术台时,她大汗淋漓,几乎虚脱。丈夫在一旁心疼地扶着,一点也帮不上忙,急得眉毛拧着,火烧火燎的。 对面一排靠着窗户的女人因为得了子宫疾病,在这里住了半个月的院,家里是农村的,付不起钱,病还没有全好,就急着回家,医生没有办法,只能给她开了药,千叮嘱万吩咐才让她出了病房。她走后,又搬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说是原来已经生过孩子,这次是计划外怀孕,不能要,求医生给她做引产手术。打针、吃药,到了第三天晚上,她开始疼起来。吃药或者刮宫的人流,都是只疼上那么一阵,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可是引产手术却相当于一次分娩,甚至比分娩还要疼痛,因为分娩是胎儿已经长成,瓜熟蒂落,而引产却是硬生生地把一个正茁壮成长的瓜秧给扭下来。那个女人整个晚上都在扯着喉咙地恶号,经历了六七个小时,流了几盆子的血。到了晚上十二点钟的时候,她的丈夫来了,那女人一见他就开始破口大骂,骂他让她受这个罪,男人铁青着脸,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那女人声嘶力竭的喊声传遍了整个楼道,一个屋里的人都睡不着觉。我那几天来已经被接连发生的各种不幸刺痛的脆弱的神经,再也无法忍受了。 我拖着仍然痛的身体,走下床去,走到病房外面,在无人的过道里,那女人的号叫声像被扩了音似的,一阵阵地回荡着。 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下来,这一次,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女人那无助的命运。 我在想:如果我可以逃脱这种轮回,我宁愿,让我的生命从此打住,哪怕是不经历女人那为人母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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