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最爱唱歌的人去了
李小玩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02-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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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做了一辈子娱乐的人,注定要以一种最不娱乐的方式出现在娱乐版上,从此后,关于这个名字不再有新闻,有的只是回忆。娱乐圈的红火喧嚣匆促仍将继续,但是,这会儿,且让我们稍稍驻足停留一下,向这个熟悉的名字告别。 死亡进行时 罗文去世那天,我恰好在报社当班。窗外风雨飘摇,心有戚戚。所有关心这件事的记者与编辑,网民或读者,似乎都已达成默契:种种迹象表明,罗文应该是过不了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了。那夜,我准备了两个头条新闻,一个是“罗文谢幕”,一个是“柏芝狂欢”……最后的定版时间越来越临近,我陷入了两难。 从中午一点到两点,已经三度传出罗文的死讯;三点到五点,有更确凿的消息来自英皇的老板杨受成,还伴有电台女主持人泪洒当场的感人场面;有近水之便的记者将圣玛丽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有人宣称:“如果罗文真的死了,我包你5分钟之内收到消息”;网上消息已经是一片大乱,有报已死的,有未死辟谣的,也有内讧说媒体自乱阵脚的。 惶恐。 静下来想一想:如果我们于罗文尚在病榻殊死挣扎之际误报他的死讯,不仅做人来说太不厚道,还可能被人当作恶意起诉,冒险出街更会被传为笑柄;但如果不报,固然是怀着一腔善良的好意,可罗文一旦偏偏在那夜悄然归去,更会有读者怪我们鲁钝————一份被人唤作“鲁钝”的报纸,谈什么“新锐”,又谈什么“最好”。再退一步,我们加入冷静分析的行列,列举网上种种自相矛盾的说法,剖析谬传的原因甲乙丙丁,好像可以站在一边凉快,但还是挡不住罗文一死,“谬传”摇身变成“铁证”,届时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处遁形的终究还是我们自己。 为难。 于是我继续在办公室里等,等一个也许没有结局的结局。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仿佛一个在殡仪馆工作的化妆师,在等一副等待化妆的陌生面孔。我与他素不相识,而我本性也并不恶毒,但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已注定阴阳两隔。说一个生者对死者的访问也好,说我和僵尸有个约会也好,我的工作是一个化妆师,我既是第一次见他,也是最后一个送他。我只希望,借我的手,带给大家的是一份正确的讯息。定版的最后一分钟已过去,我换上了“柏芝狂欢”,这个女孩子因为情郎的脱罪而心情释放,笑成了一个“四万”,她的欢乐感染了整个版面。也希望可以带给罗文力量,喜悦的力量,靓的力量,我知道这是罗文最喜欢的。 领导走过来对我说:“任田,罗文今晚就算死了也不怪你!”我当然知道她的好意,但我还是故意混淆地说:“我没有离开过办公室,我没有到圣玛丽医院拔罗文的管子!”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开始难过:罗文明明没有死,却被人屡次传死;传媒为了更全面地纪念他,挤在医院里等他死————这种情况无论是对于罗文还是我们,都是一种抹不开的尴尬。 记得中学上英语课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持续性动词和瞬间动词,她说:“‘死’是瞬间动词,没有进行时,但有‘DYING’。你不可以说,‘他正在死’,你只能说‘他快死了’。”这个解释对于今天的我,尤其是对于在办公室里等一个“DYING”的人变成“DEAD”的我来说,更平添了一番深刻无奈的涵义。原来在实际生活中,“死”是持续性动词,是有进行时的,从中午一点开始,从第一条谬传的死讯开始,罗文就“正在死”了,直到当夜十一点十五分,风雨既歇,他的“进行时”才告完结。 残酷。(任田) -澍我直言 王澍专栏 送罗文一朵玫瑰花 还是半年前的事情。 友人送给我一张罗文的CD,我听见了这个男人妖冶的唱腔,“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这张专辑给后来的某些下午和晚上带来一丝慵懒和放纵。 还是上周的事情。 隔壁的办公室传来陌生的老歌,旁边生于74年的编辑晴朗就跟着哼了起来。我追问,这是谁的老歌?晴朗说,你不会吧,这就是罗文的《狮子山下》,你太失败了。 还是重阳节的事情。 记者谢晓和我聊起,香港的数家媒体已经提前做好了纪念罗文的版面,只等待填上死亡日期。有的媒体还在担心,怕谢霆锋出庭和罗文逝世的消息将会发生冲撞。 还是上周末的事情。 中午,编辑任田在面对罗文的死讯时开始犯难,因为之前出现过这样的假消息,这一条同样不知真伪。后来,罗文就死于那个晚上。 还是昨晚的事情。 张超说,你能不能写罗文?我说,我想写。说完了我才发现,我其实不了解他,我想写,或者是基于死者对于生者的神秘吧。 首先送神秘的罗文一朵玫瑰花。这和他的死有一些直接关系。就像福克纳的《致艾米丽小姐的一朵玫瑰花》一样,在罗文死去前后一个多月的日子里,相关报道给像我一样对罗文陌生的青年引路,就像参观艾米丽小姐的神秘小屋。很难想象,不是他生病,媒体不会大肆做他的回顾。于是这样道别有些残忍和伤感,因为死者的下一站是天堂。 其次送妖冶的罗文一朵玫瑰花。这和我曾经觉得他有些娘娘腔没什么关系。我本不会了解这是一个妖冶的男人,一个嗓子珠圆玉润,风魔了一代人的老男人。但现在,凭着他同样具有千变万化的妖冶风格,凭着他比我喜欢的黄耀明和张国荣还老一辈,我要送给他一朵玫瑰花。 再次送慈爱的罗文一朵玫瑰花。罗文生前有无数的好友弟子,这段日子里,许多亲友都站出来回忆罗文的好,想念他的笑,想念他的味道。遥远的地方,有人才更了解他,爱上他的人格,爱上他的宽容,虽然那些慈爱的声音笑貌对我们来说,从没有见过而只能想象。 最后送不能永远的罗文一朵玫瑰花,生命不能永远延续,金嗓子、卡带、照片和CD不能永远保存,对于一个人有限的记忆来说,所有的东西都不能永远。就是因为不能永远,我要送给他一朵隔天就要枯萎今天却依然鲜艳的玫瑰花,因为罗文曾经怒放过。 记忆模糊了,这又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在那样一个个炎热的夏日夜晚,每家的电视机里都传来那首脍炙人口的主题歌,歌词唱道“依稀往梦似曾见”…… 送罗文一朵玫瑰花。(王澍) -随便玩玩 李小玩专栏 做对人民有益的事情 上个星期,我在《论娱乐读者的修养》一文里发自内心地说,其实娱乐新闻关心的就是些轻松愉快的事情,天塌下来也有社会新闻记者顶着,娱乐新闻只要达到让人高兴的目的就行了,结果很不妙———尤其想不到的是我掏出了心窝子后,大家并没有认同我的“娱乐新闻就是个玩笑”的说法,反倒一致认为我本人才是个玩笑。 而且这两天的不幸事件层出不穷,非要让大家在看娱乐新闻时看得笑出来也有点勉强。为了艺人罗文的生前身后事的报道,我还被人质疑了智商,因为我认为尽管记者们都守在罗文楼下等死讯,但他们中的多数人都还是希望罗文病情好转的,那些希望有人死掉好抢大新闻的人毕竟还是少数,我一贯认为不管在什么行业中,好人坏人的比例都是差不多的,做了娱乐记者也不意味着人的良心就一定会变坏,我在这个行业中呆得久了,知道一些,我想一般的思想老成了解世故的人也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但更多人似乎都不愿费心去深一层想问题。 罗文不管病情多么严重,永远保持着乐观的精神,这和我对娱乐新闻的想法正好吻合,我所谓的“玩笑”的说法,无非就是想让大家多从正面去看事情。如果读者有仔细看过这些天的娱乐新闻,就知道其实多数传媒都在自觉地在向社会传达罗文勇抗病魔的精神(个别流氓传媒的所作所为不足以影响整体),狗仔队们在罗文楼下集聚造成的骚扰固然可恨,但看他们写出来的新闻报道,你也可以看出其实许多狗仔队的心中也一样对罗文有跟歌迷们差不多的感情,我猜也许很多狗仔队员本身就是罗文的歌迷,他们的工作职责与个人想法之间的冲突也能从报道中看出来。 尽管罗文最终没有创造奇迹,但狗仔队的报道协助罗文完成了他人生的最后一个工作————以他的抗争给这个社会留下一点精神财富,我觉得如果连这样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做到一些对人对社会有益的报道的话,那很多其他的事情也许都可以有别的方法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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