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吟浅唱的魅力
来源:E视
2002-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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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流行王菲的《暧昧》,街头巷尾卡拉OK就只听得女孩子日复一日,单单点这首歌唱来。我的朋友感叹:好好一首歌,坏就坏在当中那两处“啦啦啦啦”,简直糟蹋了美妙旋律。我怀疑他有此评语,与那些点唱卡拉OK的女孩有关,她们当中没有一个“啦”得象样的,反给我的那位朋友造成听觉上的极大痛苦,所以他才把气出在始作俑者王菲的身上吧。现在提起这事,不禁又想起话剧《风月无边》里,李渔对于词和曲的关系说了一段话,其中两句似乎是:有曲无声那是哑巴,有声无词叫人闷煞。我就偏偏爱听那些“叫人闷煞”的无词的歌声。
这里说的吟唱指的是三个方面:首先是歌中无词的部分;其次是副歌,和声;歌手在处理些个字眼时,发音独特,韵味十足,我也把它们包括进去。如果说词人精妙准确的歌词与歌手细致入微的演绎共同描绘出了那幅丰满迷人的蒙娜丽莎的画像,那么游离于歌词之外的吟唱就是人物身后迷离的背景,浸在一层温柔的光彩之中;如果说歌唱的部分是精光闪烁的眼睛,那么无词的吟唱就象淡淡晕染开去的蓝色眼影,似乎摇荡着烟水朦胧。有唱词的部分是个实体,放置在中心,近距离地吸引人们的注意,我们的目光最先集中在她们身上,然而也因了解而最先疲倦;无词的吟唱在边缘,处于虚实之间,一开始我们没能抓住,然而渐渐的我们体会到这个部分的妙处,流连其中,久不知返。
当然,我更喜欢那些低低的,随意的吟哦,甚于激情澎湃的呼啸。因为前者是讨巧的,轻松的,但是更加贴心,而后者,就算的确发自肺腑,也在练气运功中见着一种机心与紧张。玛利亚凯丽善于展示她尖利高亢的嗓音,自由灵动于多层音阶之间,我却偏爱她在专辑《Butterfly》中几首歌曲的处理——压低了音量,略带沙哑地擦着了自设的界限,擦出富有质感的甜蜜来,又象一根线曳住了风筝,飞的不算高,风只管吹,下面的人便听到了呼啦啦的纸翼的振动。那种“高成低就”反而吊起了我的胃口。这个时候,她就算依着歌词唱歌,在我听来,也象是无词的,保有一股子持久的新鲜与惬意,可惜这种状态并不很多,过不了一会在她的歌中马上又掀起惊涛骇浪来。另一个唱着歌词,却也永远象在的吟哦的,是恩雅,她的气息绵长幽远,一句,一声,真是要盘旋在当前,只飘飘悠悠数日,再也不肯褪去的。还有莫文蔚,短短几句散落在专辑《全身》各处的《飞人生活》,也象是夜里出神的哼哼,低音处似一泓收敛的湖水,高音处也轻轻悄悄,象水面蒸出的淡而亮的水汽。齐豫的歌声体现李泰祥的作曲风格,往往在最后一个字悠悠长长拉出去,象鸟儿在空中平展双翅的滑翔,滑到一定距离,又缓缓升将起来,有着优雅的一个弧度,叫人听了无比舒服。
回到王菲身上,王菲歌中无词的吟唱基本上与她演唱风格的变化同步发展,密不可分。王菲向来唱歌即是唱歌,歌词纵与她个人感情生活有着千般若即若离的关系,她只不发一言,都让听者纷纷揣测去也。其实歌词对于一个歌手生活状况的反映只能是间接的,不甚可靠,而且多年以后,听者对此也未必多么的感兴趣,而歌中无词的吟唱却是心境最真实,最直接的流露,感情烙在其中,鲜明生动,胜过一切言语。
多年以后,人们尽可以忘记王菲的成长故事,但当他们听到《Miss You Night And Day》那段长长的拖腔时,他们自会叹道:“真是蓄势待发已久,终于喷薄而出啊!”果真那首歌就是王菲歇了多久,也憋了多久,从美国回来随即发行的展才之作,当然那时要展只能展唱功,似发不完的蛮力,还真有人批评她过于炫耀嗓子。到了《梦中人》,《誓言》,又用鼻腔共鸣,又用卷舌什么的,就算借自卡百利乐队的女主唱多萝西,那也是她轻灵自由的时刻,发现了自己的聪明和潜力,也派上了用场,要怎么样都行,里面有着一种任性和欣喜,可以震荡出去,到很远,很远的一个可见的未来的,这种“啦”腔此后一直成为王菲的招牌,间中加以变化,丰富多采,有时偏于铿锵有力;有时散放着颓废慵懒的雾气,那是另一个乐队Cocteau Twins的痕迹;有时“啦啦啦”三个音节三个音节极为紧凑,叫人想起光头女歌手奥康娜,凭空添了一丝苍凉;有时又引入美声唱法,多了一丝严正与诡秘的混合体。《只爱陌生人》里她唱C.Y.Kong的那些歌,又多了歇斯底里的一股绝望的狰狞。最近的《寓言》里,她自己作曲的五首歌,不时翻涌着幽密黑暗的和音,简直有一种歌特式的恶毒的妖艳,但同时《你喜欢不如我喜欢》中唱到“喜欢”的“欢”字,“你爱我不如我爱你”中“你”、“我”二字的处理;以及《笑忘书》里的几句“啦啦啦”,王菲情不自禁的把声音急急往上划去,一个短促的勾卷,多了些爆发力,和以前任何一次发音都不一样,实在是处于一种满溢的幸福当中,雀跃得意。不知以后的唱片,她又会在吟唱中作怎样的翻新。
和王菲一样,林忆莲唱起歌来,也象是歌曲迁就着人,而不象人迁就歌曲的,服服帖贴穿着旗袍一般。本来在她们的歌曲世界中,王菲是出世的,忆莲是入世的,但是忆莲凭着她的吟唱,也飘逸灵动,自由自在的出世了片刻。王菲的吟唱多为“啦啦啦”,夹杂着小小圆圆的卷舌的怪声音;忆莲的吟唱多为“吧啦吧啦”或“哒哒哒哒”,也会串一两句英文。王菲的吟唱多在歌词唱完以后,余兴未了,倏忽缥缈啦着啦着逃离尘世;忆莲则多是先声夺人,象《冬季来的女人》那一句“How can I let you go!”,《再生恋》里的葬花词,《逃离钢筋森林》里的一段“哒哒哒哒”,似山雨未来风满楼,既丰富了层次,又烘托了气氛。最动听莫过翻唱许冠杰的《难忘你》,以及《野花》,还有《沉沦》等几首,一开始就是轻灵缥缈的吟哦,象夜色里白花的开放,月下雾里晕着微光,我只在当代一些工笔画中见过这么美的情景。96年“忆莲盛放”演唱会上,唱到《伤痕》,她也献出一段长长的吟哦,偌大的体育馆,迂回摇荡着缠绵如缕的哼唱,真是空灵。这里罗嗦一句,忆莲以前的歌,就算没有吟唱,也有不俗的前奏,教人过耳难忘的。那时的电台就很喜欢采用她的歌曲前奏制作节目头。象《不不不》,《倾斜》,《烧》、《沉沦》,《微雨扑巴黎》等,都是入选的热门歌曲呢。
忆莲的和声多为“吧啦吧啦”,轻松俏皮,有风情万种,她的几首翻唱旧歌如《情人的眼泪》和《蔷薇之恋》就用了这样的和声,非常妥帖。
最妙是那首《Wild Flower》,当中一阵似是即兴的呼喊,率性激情,又明明渗透着可爱与温柔,我再也没有听过她唱出更好听的英文歌。每次想到忆莲有着她的潜力,证据就是这首《Wild flower》,可以由着她的性子,来一阵出彩的声音上的剖白,后来为什么不见了呢,总觉得非常可惜。王菲和忆莲就是这样的歌手,就算没有歌词,她们只咿咿呀呀随便发出点什么声音,“未成曲调先有情”,怎么来都是好听的。这里说的吟唱得是专注的,自觉的,如果再往下演变,多了一份恍惚,低了一个音阶,那就发展成梦呓了。那是另外一道风景,这里且按下不表。(作者:红粉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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