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珊珊这栋楼的隔离解除了。 消息宣布那天,众人一片欢腾。 顾跃进听到宣布隔离解除以后,拾起衣服,兔子一样跑掉,连声 “再见”都没扭回头来说。下楼,见他的宝马车早已经满面尘垢,灰 蒙蒙的看不出个模样来了。急忙钻进车去,打着火,开着就走。这个 让他莫名痛苦之地,让他莫名其妙蒙羞之所,拜拜吧您呐!永生永世 我都不想再来,永生永世我都不想再见!他在心里无比憎恶地狂喊。 于珊珊也如蒙大赦,根本不曾在意顾跃进什么告别不告别的。顾 跃进前脚走,她后脚就欢呼雀跃:解放喽!解放喽!原地转几个圈儿, 接着又打开窗子,把脑袋探出窗外看下边的鞭炮炸雷,返回身来又蹦 着高,蹿来蹿去,不知怎么乐才好。 顾跃进飞快地驶上大街。他出来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四周围的 景致一下子有点陌生:这是他常走的那条路吗?怎么也像是没来过? 这路上的空旷,寂寥,干净,都不像是北京的大街。怎么回事?怎么 回事?才刚刚半个月不到,就发生这么大变化?人哪去了?车都哪去 了?怎么北京的大街一下子就空旷安静起来了? 梁丽茹领着女儿这时也正走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整个机场,空 空荡荡。走到街上,空空荡荡。三环二环万户萧疏,街上没有人,一 个人影也没有,一丝忧郁,恐惧,不知不觉又袭上心来。 于珊珊此时也正走在去电视台的路上。远远看去,立交桥上一个 长发飘飘的女孩子,穿着一条果绿色清新飘逸的裙子,穿件白上衣, 左手掌心里永远握着手机,走路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抬头,不断翻看 着,然后好像不知为什么事情乐癫了。 非典那玩意儿在哪里?真是看不见。站在立交桥上望去,五月北 京晴和的天空下,鲜花开满大道两旁。樱花败了,还有桃花,紫丁香 灭了,还有槐花和柳絮。路上没有什么车,能看见广阔的大路和清晰 的道路黄白标线,一直寂静地延展到远方。远处的摩天大楼轮廓那么 清晰,离远看着都像伸入天空的布景。从立交桥附近一个三层楼高的 饭店顶上,垂下一个巨幅红色标语,上面用斗大的黄字醒目地写着: “热烈庆祝食府员工张福贵排除疑似非典(属于普通肺炎)!" 于珊珊看了哈哈大笑,觉得万分滑稽,转而又变成一脸庄严。这 欢呼是发自内心的,由衷的,是躲过生命一劫的喜悦,也是重获自由 的狂喊。想想,写这条幅的人一定也跟自己一样,经历了漫长郁闷的 隔离期考验。 活着真好呵!自由真好呵! 在三环立交桥附近的大道上,顾跃进、梁丽茹、于珊珊几人曾经 有过那么一刻的交汇。 于珊珊在桥上,欢呼雀跃,蹦跳,打手机;顾跃进的车从南向北; 梁丽茹和女儿的出租车从北向南。他们的车,就那么擦肩而过;他们 在桥上桥下,就那么一闪而过。 茫茫都市,有多少人,就在片刻间擦肩而过;有多少人相遇不相 识,有多少亲人见面不能相会。 而分离,却是如此容易。亲人,朋友,爱人,很容易就迷失,走 散,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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