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跃进隔离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公司。走进那个往日威严气 派的写字楼,大楼里空荡荡的,全不见往日热气腾腾人员进出的景象。 工作停顿,又没有了夜生活,每天只能看看电视,打打电话,早 早就寝。生活变得百无聊赖。第三天早起时,他感觉有点不大对,头 晕,浑身没劲。顾跃进赶紧下地,自己找了两包感冒冲剂先喝下去。 又躺回来观察一下效果。结果却不知怎么的,不喝还好,一喝完,反 倒鼻涕眼泪的,把那些感冒症状都引出来了。 立刻感到浑身都难受,像是发烧的样子。 这下他可有点担心了。心说:能不能是非典?隔离在那个小破楼 里,非典病菌四处蔓延,难保不被传上。不,不会吧,消毒措施那么 完善,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染上。 也许只是一次普通感冒,在于珊珊家隔离时,还能硬挺着,仿佛 出差,有在路上的感觉,脑神经绷得紧,没敢垮下来。一旦回到自己 的窝里,到了熟悉的环境下,有了安全感,一下子松弛下来,然后就 虚火上升,引起发烧。 如果……如果真是非典的话该怎么办?自己的命就这样交代了? 自己还有多少事要办? 这么一想,恐惧,这时才漫天漫地袭来。在于珊珊家被隔离时, 都还没有恐惧,只有气恼、憋闷。 他决定先在家里挺一挺,到最后关头,如果所有症状都跟非典相 似,发烧也烧得快要烂乎了,再去不迟。现打120去医院来得及。 望着黑沉沉的夜,一眼望不到边的夜,恐惧又开始冉冉上升了。 这时候他太希望身边有个人,哪怕是什么也不用干,陪陪,只要身边 有个活物、能说话的就好,就能帮他卸下去,把恐惧和无助卸下去。 病时,只有自己老婆、亲人,才会天经地义,守着伺候着。别人, 都是客气,都是客情。人只有到有病动不了时,才特别想家,想有个 亲人在身边。 但是没有。空荡荡的屋子。连个倒杯水的人都没有。想了想,叫 谁来都不合适,这种时候,说是发烧,吓着人家,再说,也是对别人 负责,万一真是非典,岂不是害人?到了第二天,他发现自己还是在 烧,恐惧不由得加大了。他没敢动窝,兀自闷闷地躺着。第三天,烧 还没退,只是保持在38度左右。夜晚来临以后,烧得厉害了,发烧发 到39度,退烧药只能坚持有限的时间。这回,在病中,跟以前感觉不 一样,仿佛已是生死之交,大限已经来临。 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一点一点回忆起自己的前世今生,回想自己 的婚姻、家庭,痛感自己其实是个失败者,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手中 掌握上亿资产,却要在孤独之中默默走向死神。 这回他是真有点心惊了,恐怕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开始想着应该 安排一下后事了。一想,自己这才45岁啊!真就这么去了,不甘心啊! 45岁,活着的时候觉得够老了,若是死去,还真是显得有点太年 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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