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珊珊决定报名去非典定点医院采访。 她现在已经无所顾忌了。的确!她在人世上活过了25年,从来没 有这么闷过。隔离出来以后,她曾经拼命跟别人联系,想见人,想出 去玩。可是从前的那些朋友、同学,现在全都各自龟缩在自己的安全 角落里,谁也不肯出来。 闲着无聊。实在无聊。若是没有那场隔离还好,她也许还呆得住, 十多天的隔离,都把她给闷怕了。 正在这百无聊赖着,听说电视台第一批采访前线的人下来了,要 再派一批人上去。新闻部人手不够,就向别的部招募第二批上去的人 员。因为是自愿报名,不像新闻部里的人是强制参加,所以别的部里 并没有太多人响应。尤其是那些拖家带口的人,就更不可能说主动申 请上非典前线。 于珊珊脑筋一热,心里一烦,就说:我去。 她一边申请报名,一边还不太正经地对部里的主任说:头儿,我 没那么大宏愿,也不想入党,我就是有点呆腻了,就是死也不能呆在 家里被闷死。 头儿说,丫头,算你狠!你狠你也不能说出这种话来。这次去了, 你也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 于珊珊心说:你这才叫狠呢!活着不活着的,难道去了就是个死? 等到各部门人马汇齐了,台里给他们开壮行会,于珊珊这才变得 严肃了,小脸绷得紧紧的。 仪式是伟大的。当于珊珊看到飘扬的大红的旗帜,主席台上一张 张凝重的脸,听到第一批从前线回来的人的感人事迹,当她接过出征 的锦旗,还有那张极其特殊的人身意外险保单,才仿佛意识到自己究 竟要去干什么。 才仿佛知道,什么叫命悬一线! 才突然间对她所厌烦的家、厌烦的空气有了留恋。 部里的送行会上,同事们都来了。这种时候,大家都呆在家里, 就是发奖金、发个金杯银碗什么的人都不一定爱出来,更别说开个什 么会。谁也不来。但一听说,本部的于珊珊要上前线了,凡在北京没 出城的同事们竟全来了。 于珊珊从来没有感到自己像现在这样被重视过,她有点挺不好意 思的,不知该说什么。像他们这种部门,平时大家都是各干各的,除 了常合作的几个人以外,大多数人她还都不太熟悉呢。听到别人问这 问那,珊珊还需要我们帮点什么忙啊?家里有什么事没有?父母在老 家那边都好吧?于珊珊一边回答不用不用,都好都好,一边感觉心里 头温暖,热乎乎的。 吃饭聚餐肯定是不方便出去吃了。主任想得周全,就订了外卖, 让酒店给送来,并略备薄酒,给小于壮行。 同事们于是就轮流举杯,跟她碰杯,祝她此行顺利,一切顺利。 平平安安。一定平平安安! 于珊珊一边饮酒,一边流眼泪,不光是激动,也是吓的。她这时 有点设身处地体会了什么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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