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宿迁市委书记仇和,8年来一直以激进的手段推进改革。他 的施政历程,交织着他的个性特点、现实的政治体制和中西方文化的 影响。 两种极端评价集于此人一身:有人说他是酷吏,有人认他如青天; 有人说他大搞政绩工程,有人认为他颠覆了传统经济发展的思路;有 人怒斥他“简直是胡闹”,有人鼓励他“大胆地试” ……仇和的做法让人容易想起吕日周,想起“陈卖光”……他们 都是在大变革时代的中国走出自己独特轨迹的基层官员,但他们的身 后也多少都带了些“人治”的影子。而仇和的独特之处还在于,他以 “人治”的方式,最早在全国完成了干部“任前公示制”、干部“公 推竞选”等建设民主制度的实验。 即使跳出与之利益相关的圈子,这依然是一个在现有评价体系内 让人左右矛盾的人物。我们因而努力呈现出一个信息全面的样本,我 们知道,对这样一个“压缩饼干”式的激烈改革及其发动者,决不是 选择一个“好”或者“坏”的标签贴上那么简单。 在中国的地理版图上,宿迁市是个寂寂无名的地方。这个8年前 新建的地级市,历史太短,知名度太低,而且太穷。在江苏这个富裕 省份,宿迁排名倒数第一。 但这几年,宿迁市又是一个太出名的地方。这里“盛产”新闻, 尤其出产“负面新闻”。宿迁频频成为外界媒体曝光的对象,并连续 出现了几起标志性事件: 1998年,宿迁市下属的沭阳县,给教师下达“招商引资”任务, 结果引起集体罢课,此事被央视《焦点访谈》披露; 2002年,宿迁推行1/3干部离岗招商、1/3干部轮岗创业,政府催 生了上千“官商”,这同样引起媒体集中轰炸; 最近的一次发生在2003年,宿迁市强行推进教改医改,变卖幼儿 园和医院,引起激烈争议。从7月12日至10月2日,短短一个半月时间, 被很多官员视为“政治杀伤力极大”的《焦点访谈》,三次聚焦宿迁。 江苏省一位官员评价,如此高频率关注一个地区,实属罕见,实非寻 常。 耐人寻味的是,所有这些引起争议的事件,背后都站着同一个人。 8年来,他从沭阳县委书记升任到宿迁市市长、市委书记,一直以激 进的手段推进改革,争议伴随了他施政的全过程。但他一直隐于幕后, 面对媒体的质疑,从未试图去公开解释。 这8年,两种极端评价共存于他一身:有人说他是酷吏,有人认 他如青天;有人说他大搞政绩工程,有人认为他颠覆了传统经济发展 的思路;有人怒斥他“简直是胡闹”,有人鼓励他“大胆地试” 。他是一个有留美经历的恢复高考制度之后的第一批大学毕业生, 他又是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的农家孩子,他还是一个性格倔强面孔复 杂的官场中人。 在他的下属眼里,他有时心细如发,有时一意孤行,有时温情, 有时铁血。 记者第一次见到他时,这个圆脸大耳、眼袋很大的市委书记,伸 出双掌握住你的手,手心温暖,笑容亲切。 但他第二天往主席台上一坐时,面沉如铁,目光如鹰隼,台下噤 若寒蝉。 他是仇和,46岁,中共宿迁市委书记,一个连名字都充满了矛盾 色彩的人。 模糊的评价在宿迁,现在还存有一个“项王故居”。“力拔山兮 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是现宿迁市宿城区人。项羽的红颜知已虞 姬,则正是现沭阳县人。 在记者临动身前,宿迁市委宣传部一位副部长,受命前来报社了 解采访意图,闲谈起项羽,他的一句话却又耐人寻味:“其实外界对 宿迁改革,从来只见其勇,而未见其谋。 ”从徐州机场到宿迁市只有几十公里。进入宿迁境内后,高速公 路旁竖着一块醒目的大牌子,写着“允许和扶持宿迁市在不违背国家 政策法规的前提下,采取更灵活的政策和做法,探索加快发展的新路 子”。下面的落款是“中共江苏省委第十届五次全会决议” 。同样带着“尚方宝剑”味道的牌子,记者后来在宿迁采访时几 次遇见。 宿迁市四处可见绿树,但看不到一块草坪,宣传部副部长周长胜 告诉记者:“这是仇书记的思路,他认为草坪华而不实,绿树可以遮 阴。 ”宿迁市委市政府地处城郊,门前是一个巨大的水泥广场,但广 场上又摆了数十个大木箱,里面栽着树,据说这是当时仇和在欧洲考 察时,看到了,“马上就打电话回来要求办” 。在出租车司机王加义眼里,评价仇和的标准很简单:“治安好 了,经济发展了,他是个好人,办了不少实事。 ”类似这样的评价,让记者颇为迷惑:一些干部和被改革对象对 仇和怀有怨气;但在平民中,几乎人人说他好。一任地方官的口碑, 真要好到近乎众口一辞,那为何外界又对他批评不断?为什么会有这 么强烈的反差? 在20多天的采访中,记者对8年来沭阳和宿迁的改革,作了不同 侧面的调查,访谈了20多个官员,随机走访了数十位市民,抽样调查 了3个村的农民负担情况,并与仇和进行了3次共长达10多个小时的深 谈。 有些事实好像弄清楚了,有些问题反而好像更糊涂。毕竟要以20 天的时间,来了解一个地区、一个富有争议的人,显得太短。 虽然如此,但仇和执政8年来的风雨起伏,仍然足以让人惊心动 魄,他的所作所为,交织着他的个性特点、现实的政治体制以及中西 方文化的影响,记者无法尝试去下一个定论,只能作一些如实的记录。 或许正如仇和自己所说:“中国的评判标准总是二元化,不是对,就 是错,不是好人,就是坏人,有没有一个模糊点的? ”官场中的“恶人” 对于一直在农科院、科委工作的仇和来说,1996年12月8日,是 他人生的一个重要日子:当天,仇和以宿迁市委常委、副市长之衔, 兼任沭阳县委书记。 仇和时年39岁,这是他第一次获得了独当一面的机会。 “天下最真实的官有两个,一个宰相,一个县官。”此话后来被 他常常引用,从中也可以看出,他对当初出任县委书记一职的重视。 仇和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带来了争议。上任当晚,他夜巡城 区,结果在路边4次踩到大便。一位老干部拉着仇和的手,指着院子 旁堆积如山的垃圾甚至哭起来:“这还像人住的地方吗? ”全县5000多名机关干部被仇和勒令充当“清洁工”,两周之后, 环境有了明显改观。但议论随之而来,说他“不抓工,不抓商,只抓 四面光” 。但是,仇和的强硬和“铁腕”的一面慢慢表现出来。他将矛头 开始对准社会治安。 在连续几次部署严打后,仇和却发现上午开会,下午就有人通风 报信。“治安的问题是警匪一家。”在全县政法系统大会上,仇和这 句话遭到公安局长姜正成的当场顶撞:“这是对我们公安局的侮辱, 你要收回这句话,挽回影响。 ”“当着千多人的面吵啊,”沭阳县一位干部后来告诉记者,“ 场面乱作一团,仇和脸色铁青,说‘那让事实来证明,我说的对不对’ 。 ”1997年2月20日,姜正成被免去公安局长职务,调县委政法委 工作。新任局长王守明查出沭阳5年来非正常保外就医、非法取保候 审人员达1884人。其后,沭阳一夜之间调动41个派出所长异地轮岗, 对嫌犯展开追捕。仅1997年一年,全县就破获各类刑事案件4656起。 这一场交锋,以仇和的胜利作结。与此同时,沭阳人见识了更多 的“仇和风格”:一位副县长开会迟到,仇和抬腕看表,“你迟到5 分钟,站着听吧,站在门外听。”发展到后来,在沭阳和宿迁开大会, 每个与会的干部编号,设迟到席。每次会后,通报迟到缺席者,并勒 令次日到纪委交检讨,罚款50—100元。 乡镇干部曾极为头痛仇和神出鬼没的巡查。一位镇长家在县城, 仇和打手机查岗:“你在哪里?”镇长说:“我在办公室啊。”“那 你马上用办公室电话打到我手机上。”这位镇长一下呆了。仇和说: “我就在你办公室。 ”这种事情多了,干部们后来养成一个习惯,即使在上厕所时也 如实汇报:我在撒尿。 事实上,仇和对官员队伍的震慑,更大的举动是掀起了一场反腐 风暴。他面临的对手是前任县委书记黄登仁,此人主政沭阳5年,以 卖官著称。开发局只有6个编制,却配了7名领导;粮食局正副局长多 达16人,被讽喻为“书记处”、“干部局” 。江苏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俞敬忠曾在沭阳扶贫一年,愤然写下 《沭阳卖官鬻爵盛行》的调研报告。不过并未撼动黄登仁的地位,19 96年宿迁建市,黄被调任副市长。 仇和从外县调入了一名纪委书记,一位检察院长,以粮食局长叶 志连案为突破口,在上任5个多月后,掌握了大量证据,随后与原宿 迁市委书记联袂到省纪委汇报案情。省纪委负责人拍案而起:“马上 开会,立案调查。 ”成为经典镜头的,是此后审查黄登仁,接连供出41人买官,说 一个人,纪委马上派人去“请”。当天仇和正率官员到各乡镇观摩, 县纪委书记王益和拦下车队,到中巴车上一一找人。 这一幕震慑了所有官员,以致多年以后,沭阳官员仍在追问王益 和:“当时是不是你和仇书记安排好的,演戏给我们看? ”那一年,沭阳县一共查处党员干部243人,其中副科级以上35 人,副处级以上7人。(注:县级副科一般为副局长,副处级则为县 领导。 )沭阳县一位官员认为,这其中也隐含了官场的政治斗争,不过 铁腕反腐的仇和,无疑一举赢得了沭阳民心。1997年底,沭阳的一家 小裁缝店挂出了这样一副对联:“求天求地不如仇和,治脏治乱不如 治安。 ”仇和由此树立了在沭阳以及后来在宿迁的绝对权威,这也使他 后来强力推行一系列“胆子颇大”的改革有了现实基础。 “政绩工程” 在仇和执政过程中,对他攻击最多的一个词是“政绩工程”。有 意思的是,这些工程都是在一片反对声中上马,往往最终又被默默接 受。 沭阳全县在1996年前,只有黑色路面56公里,其中34公里破损, 72%的行政村未通砂石路,人称“汽车跳、沭阳到” 。1996年该县财政收入1.2亿元,其中3000万元是虚假数字,财 政历年赤字加欠发工资9150万元,而当年财政开支2.6亿元,缺口巨 大。 仇和发动的是一场“全民战争”,每个财政供养人员扣除工资总 额10%,每个农民出8个义务工,组成修路队,在高峰时,扣款达到2 0%,甚至离退休人员的工资,也被扣除10%用作交通建设。 “当时全县干部队伍简直像炸了锅,”沭阳一位官员回忆,“但 大家敢怒不敢言,他是县委书记,又是市委常委,地位特殊,告状都 没用。 ”在这种背景下,3年后的沭阳创造了一个奇迹:黑色路424公里、 水泥路156公里、砂石路1680公里,分别是1996年底的9倍、11倍和8. 5倍,一跃成为苏北交通最好的县,以致江苏省的一位省领导感慨: 按常规方式,50年也办不了。 时至今日,公职人员工资仍然被逐月扣除。沭阳县委组织部副部 长徐勤生每月工资1600多元,2003年2月到8月,他能拿到手的分别是: 1440元、1070元、1068元、1175元、1515元、1007元、460元,这也 是一种被逼的牺牲。 一位基层官员就对此极为不满:“凭什么就要我们勒紧裤带? ”“环境确实改善了,但我们的利益也受损了,这叫享受并痛苦 着。”这位官员陪记者在街上闲逛时说,“我也知道全国不少地方扣 工资,但哪个地方像我们这里,扣得简直像苛捐杂税! ”在所有的“政绩工程”中,仇和从上任就开始推行的“小城镇 建设”,引起的争议最大,受到的攻击最多。这项工程要求各乡镇沿 街的房屋改建为贴白磁砖的二层楼房,一楼作商用,二楼作住宅。 “3年内将城镇化的水平提高到20%,用优惠政策吸引20万先富 农民进小城镇。”仇和此议甫出,社会舆论哗然。一幅漫画贴到县政 府门口,画上的仇和,穿着短裤跨大步,结果裤裆裂开了。更极端的 说法是:“仇和想搞政绩工程,把老百姓的钱掏出来,往自己脸上贴 金。 ”县领导班子有不少成员均强烈反对,但仇和执意上马,并给每 个乡镇下达任务指标,限时完成。 事实上,当时反对小城镇建设的,还包括宿迁市的几位领导,甚 至省有关领导都打来电话过问此事。 仇和当时决策进行大规模建设,更大的一个背景是基于经济测算: 1997年至1999年,全国物价低迷,沭阳城每平方米建筑成本仅400多 元,乡镇仅为250元。 正是这一点,后来为他赢得了民心:沭阳城的房产价格现在涨到 了900元/平方米,乡镇则涨到了300多元。家住公园路17栋504室的赵 刚,拆迁后获利5万多元。在记者走访的十多户居民中,情况大体相 似。 从后来的测算来看,4年时间,沭阳共启动民间资金50多亿元, 用于修路、城区改造以及小城镇建设。这些资金的启动,大部分是政 府力量强制性推动,而可以作为参照的是,宿迁全市一年储蓄余额也 才100亿元。 短时间的强投入,使沭阳城乡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这些是仇和 的政绩;而老百姓投入的资金,则可看作购买了长期利益的“股票”。 这是一个双赢的结局。 治民之术“仇和从来不研究官员,他研究的是群众心理。”一位 熟悉他的下属如是评价。 清朝时袁枚曾任沭阳县主簿,他评价沭阳人“性懒惰、嗜赌博、 好争斗、喜诉讼”。仇和却说:“民风不正,弊在官风。”他定出了 一个“四风”的行动计划:端正官风、引导民风、净化乡风、树立县 风。 沭阳街头有座三匹马的塑像,被当地老百姓戏谑为:“三匹马, 没方向,一匹北京去告状,一匹南京去要账(注:当地是贫困县), 一匹下乡去扫荡。 ”在仇和接任前,沭阳县是全国出名的上访大县。国家信访局一 位副局长是沭阳人,因感慨“家乡的土特产全是告状信”,这位副局 长十余年没有回过家乡。 上任后第一次下乡,仇和就吃了个“下马威”,视察的车队在赶 步村被老百姓包围,堵了几个小时后,留下镇党委书记谈判,仇和才 得以脱身。 但这种民风并没有阻挡仇和强力改革的步伐。沭阳县城规划在19 96年之前极为混乱,仇和来了后进行了大范围的拆迁,其中相当一部 分是违章建筑。陈士明当时是分管城建的副县长,“如果加上单位房 的自拆自建,沭城重新规划的城区大约2/3。 ”拆迁最烈的时候,仇和决定到现场去和老百姓对话,此举吓坏 了陈士明:“你不能去,老百姓会用锤子敲你的头,”看仇和不理, 又说,“有人准备了屎和尿,会泼到你身上来。 ”仇和当天跑了所有的拆迁现场,没有出现一起过激场面。 他后来这样解释自己的举动:“城市要重新改造,讲道理每一个 老百姓都明白,但涉及自己就很难接受。”另一个自信是,他认为通 过反腐治乱,已经取得老百姓的基本信任,“而敢于对一个县委书记 动手,需要很大的勇气。 ”当地的一位干部私下坦言:“仇和做事喜欢走极端,不重过程, 重结果。”他曾回忆当时拆迁的惨烈:“铲车、吊车开路,公检法, 加上沭城居委会的干部,一共出动了300多人,居民限时必须搬完。 书啊、被子用被单一裹,都被老百姓甩到门外。当时天下着雨,租板 车的价格都涨到了40元一车。 ”“有个妇女的柜子太大了,搬不出来,铲车上去了,轰,房子 推倒了,埋在里面,这个妇女一下就昏了过去。 ”“但不用强制力量行不行?”仇和后来这样问记者,“中国要 用50多年走完西方300多年的路,怎么走?只能是压缩饼干式的发展。 ”这种思路后来在“引导民风”中得以集中体现。沭阳街头曾上 演这样一幕:一位中年妇女跨护栏过马路,仇和刚好经过,掉过车头 就追,妇女吓得撒腿就跑,结果一直追得这位妇女躲进了厕所。仇和 掏手机叫来班子成员中的女同志尤其林:“叫她出来,我就是要让她 印象深刻,以后再不敢翻护栏。 ”在这场“强势发动、强行入轨”的“引导民风”过程中,仇和 承认“确实伤害了一些人”,但他又说,“放在当时大乱需要大治的 背景下,这样确实有效,老百姓也拥护。 ”但在外界的眼里,这种措施无疑是对人权的粗暴侵犯,而这个 点子,恰恰又出自从美国进修归来的仇和,因此更显怪异。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曾对仇和的治民之术作过分析:“有 几件是他必抓之事,一是抓环境整治,二是抓治安,三是抓来信来访。 这几件事群众都心里高兴。 ”从沭阳县的统计来看,仇和在4年间,一共亲自处理群众来信1 .2万件,交办9300件。这是一个惊人的工作量,基本上承担起了信访 办的功能。在升任宿迁市委书记后,这一习惯同样保持,8年间,经 他批示解决的问题不计其数,收到的锦旗塞满了一个大立柜,以至于 后来有老百姓创作了颂扬他的淮南大鼓词。 “一卖到底” 在仇和几年的执政过程中,若论涉及利益群体最广的,当属经济 改革。仇和的改革方向,从一开始的出售国有单位的门面房,到所有 国企改制“能卖不股、能股不租,以卖为主”,再到拍卖乡镇卫生院、 医院,再到出售学校,可谓“一卖到底” 。这场改革发端于仇和写作的1997年《元旦献辞》,文中提到: “要把个体、私营、民营企业壮大为市场主体;把国有、集体企业改 造为市场主体。”第二天,报纸被贴到县政府大门口,鲜红的墨水圈 出几段,旁边写着:“仇和想走资本主义道路” 。这张报纸仇和至今保存。几个月后,沭阳全县工业企业除化肥 厂外,331家企业全部被勒令改制,仇和在会议上宣布:从今之后, 不准县乡政府再新办纯国有企业,现有企业的改制原则是能卖不股、 能股不租,以卖为主。 县棉纺厂数百职工因此包围县政府,仇和置之不理,甚至全县所 有机关单位的门面房,也全被仇和勒令拍卖:“一个不准留,拿在手 里出租,就有腐败的可能。 ”江苏的一位学者就曾这样评价:“各地搞改革,也在出售国企, 但像仇和这样,敢把医院和学校都卖掉的书记,只怕不多见。 ”正是这一点,后来引发了广泛的争议,按照仇和的思路,从20 01年始,宿迁全市337家幼儿园、122家乡镇卫生院,相继变为民营, 11家县以上医院已有9家完成改制。这一做法在当地掀起轩然大波。 宿迁市泗洪县幼儿园的老师们在市委门前静坐示威:“不按中央 文件将出售的幼儿园收回公办,就罢课。”这些老师们为不连累吃财 政饭的丈夫们,已经写好了离婚起诉书,准备“集体离婚” 。类似的场景还发生在医院,沭阳县中医院在改制时,数百位职 工用大铁锁,将门诊部大楼锁了3天:“不答应改回公办,就到北京 去上访。 ”这是一场注定充满争议的改革:2003年7月12日,央视《焦点 访谈》以“改制还是甩卖”为题,对泗洪县幼儿园改制中出现的问题 提出质疑;9月12日,还是《焦点访谈》,质问“学校改制苦了谁”, 对宿迁改革再次报道。 “对新闻媒体指出的问题,要坚决纠正,”在去年9月4日召开的 宿迁市社会事业改革与发展工作会议上,仇和首次回应,“但改革的 方向没错,继续坚持。”仇和说这话时,底下的一位官员告诉本报记 者,“连我手心都捏着一把汗。 ”不过说归说,宿迁的步伐明显还是放慢了,原本准备去年9月 开始的高中民营化,后来没有提及,思路也作出了调整:5所县区直 属幼儿园,改为公有控股的股份制形式,而高中将以“靠大靠强”的 挂靠形式改革。 至于医改,宿迁市没有回头,根据调查显示,改制后,全市医院 门诊费用由原来的人均52.84元降至现在的26.54元,住院费用由原来 的人均581.78元降至477.68元。长期以来无法根治的医疗高价“顽疾” ,在市场竞争的面前冰消瓦解。 在这场调整所有制结构、培育新的市场主体的改革中,记者发现, 当地还曾经实施过对国企的“催死法”。一位干部透露,为了尽早淘 汰一些半死不活的国有企业,并刺激国企职工自谋出路,政府要求不 少企业制定了严格的考勤制度、低水平的薪酬标准,以便使企业内的 小环境迅速恶化,“催其速死” 。而在另一方面,宿迁市很早就实行了政府审批制度改革,设立 了行政审批中心和“经济110”,在全国较早就开始了工商个体户的 定税制,给私营经济发展“松绑” 。“仇和说我们是财政人员供养者、社会财富创造者,是民族英 雄,”沭阳县一位私营企业老板至今对此印象深刻,“这话评价好高 啊。 ”而在去年初的“软环境整治会”上,仇和要求:凡是政策没禁 止的,先上车,后补票。这话受到投资者的热烈追捧,但也引起了一 场混乱,宿豫县的一位政府部门负责人就向记者抱怨:“那还要我们 政府部门干什么? ” 为谁而改“不争论,大胆地试、大胆地闯,发展才是硬道理。” 在改革争论最烈时,仇和把邓小平这句话做成一个大牌子,竖在城东 进城大道旁。 他说,改革也许会有失误,把握得好不会犯错误,更不会犯罪。 在讨论“宿迁精神”时,仇和曾提出把“敢闯敢试”列进去,没 有通过。后来他又一个个做工作,重新开会,硬是把这一条列进去了。 在2000年他升任宿迁市长之后,省领导曾问他:“宿迁是江苏最 穷的市,你想要什么帮助?” 仇和想了半天,回答:“我不要钱、不要物,我就要个政策。” 2001年,江苏省委省政府联合发出第12号文件,文件中说:“允许和 扶持宿迁市在不违背国家政策法规的前提下,采取更灵活的政策和做 法,探索加快发展的新路子。” 这是一块挡箭牌,这也是一块护身符。“改革要冒风险,稳定 要付成本,发展要付代价。”这是仇和常说的一句话。 宿迁的城乡因此让人心情复杂:沭河边的依依垂柳,街道旁每一 盏点亮的路灯,都要扣公务员的工资,每一米路、每一座桥、每一棵 树都有农民的义务工,而无处不在的杨树,是仇和的意志。 在宿迁改革又成为外界的焦点时,去年11月26日,他陪省里来的 领导视察,一个人走在一群人前面,显得倔强而落寞。 他说:“为公才改革,为私谁改革?” (摘自《南方周末》) ◆张立
|
|
|
【发表评论】【关闭窗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