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勇胜
大概是“文革”后期吧,以写出《李二嫂改嫁》而成名的作家王安友同志,几次到原惠民地区深入生活和采访农业战线上的英雄模范人物,有些活动我曾陪同进行。他朴实无华的工作作风,他和基层群众鱼水般的感情交流,我至今想起来还历历在目,感慨不已。他不但写出深受人民群众欢迎的好作品,而且把党的不脱离群众的好作风、好传统也带给了他所接触的人民。
有一次我陪王安友同志到桓台县的大庞大队去采访大队书记王守福。王守福是初级合作时期的模范人物,大跃进时被拔了白旗,后又甄别平反。他的事迹很突出,经历曲折复杂,守福同志又善于表达,讲得诙谐风趣,很有感染力。
记得那是初春的天气,都还穿着过冬的衣服,守福同志的屋里还点着一个土炉子。那时他身体不好,有多种疾病,好像走路也困难。守福盘腿坐在炕头上做介绍。安友同志坐在靠近炕头的椅子上做记录。安友同志爱吸旱烟,他用的大烟头不时在地上磕出叭叭声响。
采访的方式很奇特,守福同志刚介绍一个头,安友同志便插话,一讲便是成本大套,守福便静听,后来安友同志干脆不记了,和守福同志就像两个老农在一起拉家常,相互掏着心窝话。安友同志先是把椅子拉到炕沿边,后又脱掉鞋子爬到炕头上和守福面对面地盘腿拉起来。从扛长工的经历到对付地主的办法,从互助组到高级社,从大跃进到刮五风,他们的话题多得很。我发现每一个话题,只要通着安友同志的泉眼,他是非流不可,而且流起来汹涌澎湃,全不顾时间、地点和场合。
采访结束后,守福执意要留我们吃饭,安友同志不肯。我们离开大庞时已是满天繁星了,当晚就住在田庄公社的旅馆里。记得那时买酒需要走后门,文化馆陪同前往的张斌同志找到熟人,才买到一瓶较好的烧酒,于是我们过了一个愉快而又值得怀念的夜晚。安友同志告诉我,这是近年来他听到的最好的事迹介绍。
当时给我们服务的是大队的会计,他后来干了乡镇企业的负责人,有时到滨州出差办事便到我家坐坐,话题之一就是替守福打听安友同志的身体和近况,我便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他。可见与安友同志的一面之交,给一位在基层工作的同志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于是我又想起1972年的一件往事。为了修改一部作品,我来到了山东人民出版社。那时安友同志好像在那里负责业务工作,而真正的负责人是部队来的军代表。那天是召开全社的干部大会,传达什么内容已经忘记了,安友同志讲完会议精神以后,便征求那位军代表的意见,看他有什么补充。军代表果然站起来想补充几句,但他刚讲了几句,安友同志便站起来打断军代表的话说:刚才忘了一件事情,我先说说。大概说了五分钟吧,又征求军代表的意见。看来那位军代表的确有话要讲,便站起来又说,刚开了个头,安友同志又打断他的话,说又忘了一件事情,于是又自我补充起来。讲完又对军代表说:你还有什么意见?军代表的声音提高了许多,一字一句地说:没有了。于是会场里爆发出哄堂大笑。
事后我想:安友同志是长工出身,他由翻身求解放,在没有丝毫精神准备的情况下,一部《李二嫂改嫁》把他推到了作家的行列。至于在文学界担当领导的重任,恐怕与他当作家一样,也没有多少思想准备吧!于是就有了那位军代表的尴尬。虽然那位军代表是当然的兵,但他却扮演了一位秀才的角色,而遇上安友同志这位“文兵”,算是“秀才遇上兵”的新解了。
安友同志是1991年5月28日病逝的。我非常怀念他,可当时我正在生病,有点自顾不暇,想写点
纪念的文字,几次提笔也没有写成。现在身体好些了,便写此小文,以表对安友同志的追念,并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广大群众并不会忘记他,特别是在听到或看到《李二嫂改嫁》的时候。王安友同志工作照王安友成名作《李二嫂改嫁》